“沒什麼,這是事實。”他笑了笑,笑容裏有一些無奈。
“可是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她看著他年輕的麵容與那蒼涼的眼神,溫和地道:“小唐,你不要忘了,以後我的衣服若是壞了,你是要幫我縫的啊。”
嶽如箏說這句話的時候,未曾想到後來會有怎樣的事情發生。當時,她隻覺晨陽初升,向來冷清的屋內難得一片春意融融,便是連很少露出微笑的小唐,也似乎含著淡淡的和煦之色。
因為知道師伯就快回到雁蕩,她隻想在這些日子裏盡量地對他好。頭痛減輕之後,嶽如箏會幫他一起幹活。清早,她跟著小唐一起進深山采藥,有時候中午不回來,她就拿著饅頭,一手一個,跟他一塊兒吃。午後的時光,唐雁初曾帶她爬上風光旖旎的錦屏峰,也曾帶她去看南雁蕩最具盛名的九溪交彙。
此處湖光山色,蒼翠點映,偶有山鳥輕翔,掠向雲間。嶽如箏坐在高高的山岩上,望著遠方峰巒,不知怎麼就想到了之前衛衡跟她說起過的黃山之景。她回頭,向站在身後的唐雁初道:“小唐,我們那邊的黃山上有座玉屏峰,聽說每逢雪天,就是最佳的賞景之時。以後你如果去黃山,不要忘記了。”
唐雁初望著天際雲影,山上風勢很大,吹動了他的衣袖。他蹲下身,單膝跪在地上,道:“如箏,太陡峭的地方,我沒有辦法上去的。”
嶽如箏呆了呆,轉回身道:“沒關係,有我在。”
唐雁初淡淡地笑了笑,笑容中有些失落:“你覺得我可能離開這裏嗎?”
嶽如箏低落地道:“你是說,你永遠不會離開這深山?”
他側過臉,目光幽深,聲音有些沉悶地道:“我不想到外麵的世界去。”他頓了頓,道,“別人不會用對待正常人的態度來對待我,我也不願被人當異類看。或許,你覺得我沒什麼出息,可我隻想在這沒人的地方生活……。”
嶽如箏怔怔地看著他,他的表情淡漠而執著,好像沒有人可以改變他的思想。唐雁初緩緩站起身,低聲道:“我覺得,我應該對你說清楚。”
“為什麼?”嶽如箏其實心裏有些明白,可是她還是習慣性地一定想要讓他說出來。
唐雁初沉默了許久,才道:“我怕你把事情想得太簡單。”
嶽如箏愣了一會兒,展著笑顏道:“你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啊?不知道你說這些幹嗎。”說罷,也不等他回答,便站起身,微笑著道:“時間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她獨自一個人走在前麵,唐雁初跟著她,靜靜地沿著小路往回走。嶽如箏在背對著他的時候,臉上再沒了笑容。
唐雁初想要表達的意思,她心裏很清楚。他不會離開這人煙稀少的深山,更不可能融入她的江湖生涯。而她在這裏,能停留的日子,又有多少?偶然間的相遇,有過歡笑有過悲傷,有過和煦有過寒涼,一切似乎都隻是取決於嶽如箏的來或去。她第一次走的時候,他甚至都不願與之當麵告別,有意選擇了回避。嶽如箏曾經以為,她的再度到來,會給小唐帶來很多很多的歡樂與溫暖。可她一直避免去想,有一天,她還是要走。那麼這之前給予他的一切,是否恰恰變成了分別後的無盡寂寞?
——除非她留下。
嶽如箏走在路上的時候,腦海中曾閃現出這句話。但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要真正做到,又談何容易?更何況,她至今還隻是朦朦朧朧,而他,也從未說過讓她不走。
他們回到小院之後,彼此都沒有再提及剛才的那個話題。還是像以往一樣打水洗菜,可在準備煮飯的時候,才發現米糧已經所剩不多。吃完午飯,唐雁初本來要去山下買米,嶽如箏硬是搶過竹筐,要替他去。他認真地叮囑道:“不要再跟鎮上的人吵架。”
嶽如箏站在院門口,朝他揮揮手,便離開了院子。因為這次並未負重,故此走得要比上次輕鬆不少。來到小鎮之後,也並未多逗留,買好所需東西之後便踏上歸途。嶽如箏看著腳下這崎嶇難行的山路,竟漸漸產生了一種依戀之感。但正當她轉過一道彎,想要繼續前行之時,卻忽聽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如箏。”
嶽如箏一凜,急忙轉身,隻見不遠處的山林邊,站著一個麵容清臒的中年人,鶴氅寬袍,正是師伯於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