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連珺秋還是敏銳地察覺到,自從唐雁初回來之後,連海潮的臉上,始終隱含著陰沉之色。他隻是在回島的那一天,與唐雁初見了一麵,此後竟從未踏足兒子所住的院落。
趁著連海潮獨自登上海邊高岩的時候,連珺秋試探著問:“父親,你這次迫使弟弟回來,是不是準備在壽宴那天,讓江湖中人知道他的身份?”
連海潮迎風而立,衣袂飛揚,眼神沉著。他注視著那無邊無盡的波濤,緩緩道:“以現在的情形來看,若是旁人知道了珺初的存在,非但不會覺得我連海潮有後,反會徒增非議。”
連珺秋的心頭酸澀,她低聲道:“可是,弟弟到明年便已滿二十歲……父親,你真的要讓他一輩子住在那深山裏嗎?”
連海潮緊鎖眉頭,向來淩厲的眼神漸漸渺遠。
“我所需要的,不僅僅是一個兒子,更是一個能撐起七星島的人。”
在島上日漸繁忙的時候,唐雁初果然如他所說的那樣,一直待在小院中,從未讓外來的人見過自己。除了在夜深人靜時,會與嶽如箏一起坐在海邊,看月光映著潮水起起落落。
壽宴前的最後一晚,唐雁初跪坐在沙灘上,仔細地給嶽如箏找著貝殼,用雙膝擦去粘在上麵的沙粒。
“好看嗎?”他坐在如箏麵前,低頭看著她掌心的貝殼。它有著潔白的底色,淡金色的花紋,好似用畫筆描繪出的一般。
“這是我見過的最美的貝殼。”嶽如箏笑盈盈地將貝殼緊緊握在手中,“我會把它一直帶在身邊的。”
唐雁初也笑了,隻是這幾天來,他的笑容中始終含著一些憂傷。
“如箏,過了明晚,我就要回山裏去了。”他看著她道,“以後我也不會再來七星島了。”
嶽如箏正在把玩那貝殼,聽到他說這話,手裏的動作漸漸停了下來。他似乎沒有察覺她的異樣,認真地道:“離開了七星島,我還是過以前的日子……買不起什麼好東西,就像現在這樣,隻能送你一枚貝殼。不過我真的會努力,會對你好。”
嶽如箏低著頭,不遠處海浪一陣一陣地湧動。
“小唐,”她握著貝殼,低聲道,“等我為印溪小築做完最後一件事,我就一直陪著你。我們一起做飯一起采藥,永遠不分開,好嗎?”
“你要做什麼事?”唐雁初望著她,眼神很是沉靜,就好似深遠的海洋。
嶽如箏勉強笑了笑,沒有抬頭,道:“你不需要知道,那是關於江湖的事情。”
海風漸大時,嶽如箏才戀戀不舍地準備回去休息。唐雁初站起身,嶽如箏抱了他一下,他側過臉貼近她,呼吸拂在她的唇邊。
嶽如箏伸手摸摸他的臉頰,覺得有些涼,小聲道:“你冷了,為什麼不早些跟我說,還陪著我坐到現在。”
他沒有說話,隻是緊緊貼著她的臉龐,嶽如箏將掌心放在他胸前,感受到他的心跳。
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唐雁初近來漸漸憂悒,再也不像在南雁蕩時那樣,眼裏常常含著清亮的笑意。
風聲掠過兩人身側,嶽如箏正想催促他快些回去,卻聽到他用極低的聲音在她耳邊說了一句。
“如箏,我是真的喜歡你。”
夜深時分,嶽如箏與唐雁初告別,獨自走向住處。
四周一片寂靜,除了遙遙傳來的一聲鍾響,並無其他動靜。
但就在她剛剛邁進小院的一瞬間,忽覺身側一道寒光閃過。嶽如箏震驚之餘迅速擰腰避讓,那道寒光卻並不像是要取她性命,徑直射向院中大樹。嶽如箏凝神一看,隻見原是一枚銀鏢,刺入了樹身,上麵還夾帶著寬不過一指的紙條。
回身四顧,周圍一片漆黑,唯有風聲掠過,不見人影。
她屏息上前取下銀鏢,緊握著紙條快步進屋,掩門點燈後,才看到那紙條上的一行小字:“十年養育之恩,不及數十天荒唐****,可笑可悲。今晚一過,再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