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一路前行,經過廬江縣城後,連著陰鬱了多天的天空終於逐漸放晴,但因重明與另兩個劍手至今下落不明,每個人都無法真正輕鬆起來。

丹鳳從未這樣長時間坐車趕路,隻覺腰酸腿腫,便撩開簾子坐到了車頭。此時天高雲淡,陽光普照,路邊雖還留有殘雪,卻比之前要回暖了一些。原先僻靜的小道漸變寬闊,路上來往的行人商旅也多了起來。

臨近日暮時分,馬車漸漸駛近前方的城池,丹鳳遙遙望見城門,便欣喜地向駕車的青年道:“應龍,這就是廬州了嗎?”

應龍放慢了馬速,抬頭望了眼,道:“正是廬州,不過……。”

“不過什麼?”

應龍回頭望了一眼車簾,悄悄地道:“廬州不是個小地方,我們究竟要找什麼人?”

丹鳳這才想到這一路上,公子都未曾說過為什麼要到廬州,到了廬州又要找什麼人。她已經習慣公子的惜字如金,竟也沒有問清。

“等著。”丹鳳向應龍說了一句,便挑簾鑽進車廂。

“公子……。”一進馬車內,她又略帶局促地坐在他對麵,躊躇著怎麼詢問才比較合適。

“印溪小築。”連珺初知道她要問什麼,沒等她開口,便淡漠地說了這四個字。

“印溪小築?”她又是一震,這名字,也曾是在島上被禁止提及的。

丹鳳忽然覺得這次的遠行,似乎有著特殊的意味。

光線一明一暗地投射於連珺初的臉頰上,他隻是微微抬起眼眸望了她一下,便又垂下眼簾,視線始終落在自己的腳邊。

每次到了他麵前,丹鳳便會由心底產生一種奇怪的感覺。這感覺中包含了畏懼、尊敬與其他許許多多無法言明的心理。尤其是他沉默的時候,無論她有多著急的事情,都不敢輕易打攪他。

七星島忘情閣中藏有無數珍寶,丹鳳隻對一樣有深刻記憶。那就是琉璃。

晶瑩剔透,冰涼堅硬,又極易破碎。

當大小姐第一次帶著她進入忘情閣,讓她幫忙清點那些珍寶時,琉璃便映入了丹鳳的眼簾,她由衷地覺得,這就是公子的寫照。

應龍駕著馬車在廬州城中慢慢行進。丹鳳靠在窗前,朝外麵張望,見街巷邊漸漸閃現人家的燈火,不由支頤憂慮道:“重明不知道怎麼樣了……公子,你的意思是那印溪小築的人劫走了他?”

連珺初淡淡道:“還不能確定。”

“那你怎麼知道與印溪小築有關?”

他的眼神收縮了一下,沉默許久才道:“看到了樹上的劍痕。”

“我都沒跟這門派的人打過交道,隻是聽說他們的孤芳劍法與眾不同……。”丹鳳見他似乎並不排斥這個詞眼,便顧自說了下去。

連珺初一直安靜地坐著,與平時一樣,沉寂如千尺潭水。

丹鳳正在說著,馬車卻微微停滯了一下,簾子一動,應龍探身進來道:“公子,是否讓後麵跟著的兄弟們下馬歇歇,也正是晚飯時間。”

連珺初點了點頭,應龍停下馬車,招呼後邊的劍手下馬進了路邊的酒肆。丹鳳猶豫了一下,道:“公子,你還是不下去嗎?”

“你去吃飯吧。”連珺初沒有看她,側臉望著窗外經過的行人身影。

丹鳳有些低落地拿過座位邊的一個包裹,解開後放在他的膝邊,裏麵是之前準備好的幹糧。

然後她輕輕撩起車簾,躍下了馬車。

連珺初一動不動地坐在漸漸暗沉下來的暮色中。

酒肆中很是熱鬧,街道上也人來人往,各自忙著趕回去與家人共進晚飯。

那似曾相識的街景,閃閃爍爍的燈火,口音濃重的方言,縈繞在四周,讓人恍然如夢。

丹鳳回到車上後,驚愕地發現留下的食物他根本就沒動過。

她惴惴地道:“公子,不想吃這些了嗎?我給你去買了飯菜端過來吧。”

他什麼都沒說,隻是搖了搖頭。

一路上,他從未下車與別人一起吃過飯。每次他們進飯館酒肆時,連珺初都一個人留在馬車裏,稍微吃點幹糧而已。

在島上的時候,他也總是在自己房間裏吃飯,從未讓別人看見過。

丹鳳蹲下身,伸手攏起那個布包,蹙著眉,一臉愁苦。她再三猶豫著,拿著幹糧遞到連珺初麵前,小聲道:“公子,你吃吧。”

連珺初低頭看了看她那小心謹慎的樣子,不知為何,原本清冷的眼神漸漸黯淡了。

“不用管我。”他說完便緊抿了唇,眉宇間決絕之色一閃而過,再無半點暖意。

應龍畢竟從未到過廬州,問路後才找到通往大蜀山的道路。晚風峭寒,他駕著馬車在林間小道上行進了一會兒,見天色漸暗,不禁回頭喚著丹鳳,要她去前方村落打探一下印溪小築的方向。

丹鳳正要去問路,卻聽馬車內傳來連珺初的聲音。

“沿著林邊的小溪往前走。”

丹鳳一怔,回頭道:“公子,你認識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