淝河東逝,穿城而過。沿著這古河順流而下,遠離了喧囂,唯有水聲涼如碎玉,木槳撥過,便蕩起一圈圈一陣陣的漣漪。
船行至岸,便是巢縣,到了渡口,船上的人們紛紛下船,多數都是往城裏趕去。嶽如箏與人群背道而行,沿著古河道朝東南方慢慢走著,冬日午後的時光原本應是閑散恬淡,但因早先下過的那一場雨,那一絲絲寒冷之意鑽進肌膚,讓本就有傷在身的嶽如箏很是乏力。
伴著那緩緩流淌的河水,她獨自前行,出城之後,河流兩側更是幽靜冷清。憑著過往的記憶,她一直沿河往南,走向淝水的盡頭。
黃昏時分,薄暮冥冥,河流至此,彙入了巢湖。遠處一片白茫茫,水意氤氳,連天衰草與灰藍蒼穹相映,勾勒出那片湖泊的輪廓。嶽如箏站在岸邊,眼前是朦朦朧朧的寒氣,如雲似煙,慢慢浮滿了水麵。
就如同往日那些迷蒙的記憶。幼年時流浪到此,赤著雙足,踩在濕滑的湖邊,隻為了能撿到一條死在水麵上的小魚……
天色漸晚,又累又困的她,實在支撐不住,背著孤芳劍便坐在了浩渺的湖邊。手腕處的傷處還會偶爾滲出血滴,已經快要一天,卻未能止住。
蘆葦在寒風中起伏不已,嶽如箏伏在雙膝上,很想將自己蜷縮起來,才能抵禦住外界的侵襲。
不知是何緣故,盡管天氣寒冷,她卻漸漸地意識模糊,腦海中光怪陸離,好似陷入了噩夢中,卻又掙脫不得。她在這難言的恐慌之中想要醒來,但全身無力,隻稍稍睜了睜眼。影影綽綽之間,依稀望見水波遠處,青山之畔,有人朝這裏走來。
初初望去,處於朦朧之中的她隻是有所警覺,待到再近了一些,嶽如箏忽然渾身一凜,也不知是從哪來的力氣,竟一下子搖晃著站了起來,跌跌撞撞地朝著相反的地方奔逃而去。
綿延的蘆葦叢中,飄絮如雪。她慌不擇路,險些被泥土間的石塊與根莖絆倒。奔至蘆葦邊際,終是無力再跑,她伏在岸邊的樹上喘息不已,雙腿不住地發顫。
腳步聲漸近,直至停在了不遠處。她低著頭,身子緊貼著斑駁的樹幹,無論如何也不願回頭。
追來的人也沒有說話,彼此沉默了許久,隻有風聲掠過水麵。
天色一分分地暗了下來,站在身後的人終於開口。
“為什麼不回印溪小築?”他的聲音還是如初次相遇時那樣清冷,甚至讓人無法察覺到任何情緒。
嶽如箏用手指抓著樹身,指尖微痛,硬是忍著沒有回答。
他等了半晌,見她連回應都不給一句,又冷冰冰地擲出一句:“你打算在這裏等死?”
嶽如箏被激了一下,忍不住負氣回道:“我不會死的。”
他冷笑了一聲:“那你把右手抬起來我看看。”
嶽如箏固執地站著,動也不動。他上前幾步,走到她身側,嶽如箏垂下眼簾不敢看,卻能感覺到他的目光,心裏一陣打顫。
“抬起來。”他用命令的語氣道。
她把右手藏在身後,連珺初忽然一抬腿,一腳踢中她膝蓋下方。嶽如箏驚呼一聲,一下子栽倒在地。他迅速上前,抬腳踩住她的右袖。嶽如箏忍著痛,左掌就往他腿上砸去,他用另一隻腳輕輕一鉤,便踢中她後肩。嶽如箏隻覺手臂一麻,再也用力不得,頹然躺在地上。
連珺初用腳尖撩起她的右袖,看著她那汙血斑斑的手腕,眉間一沉:“這就是你說的不會死?”
“我自己知道分寸!”她逞強道,“又不是什麼重傷!”
連珺初坐在她身邊,道:“確實不是重傷……中毒罷了。”說罷,右肩往後一動,袖口突然露出一截劍尖,他一抬臂,那劍尖便飛快地往她右腕處劃去。
“你幹什麼?!”嶽如箏尖叫起來,想要翻身起來,卻被他用左腿一下壓住腰身,掙紮不得。
“你不是說不會死嗎?反正這樣下去手也保不住了,幫你砍掉,免得麻煩。”他淡淡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