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嶽如箏與邵颺一起,帶著定顏神珠離開之後發生的事情。

連珺初提出要獨自重回一次南雁蕩,連珺秋是極力反對的,當時的弟弟,冷靜地好像什麼都沒發生,甚至一滴眼淚都沒有掉。

他隻是固執地站在忘情閣前,僅僅說了一遍這個要求,就緘默不語。出乎意料的是,父親竟然答應了這件事。

“您不擔心弟弟嗎?他冷靜得可怕!”連珺秋在他獨自離去之後,焦急萬分地問連海潮。

連海潮審視著她,淡淡道:“這是一個契機。”他頓了頓,回頭望著“忘情閣”那三個大字,“過不了這關,珺初的這一生就廢了。”

連珺秋始終無法放心,她悄悄離開了七星島,追到了南雁蕩。

她親眼看到連珺初銜來了那卷畫軸,隨後,付之一炬。

那火光肆意狂舞,燃盡了素白的宣紙,燃盡了他的淚水。

幽深的樹林中,連珺秋伏在大樹後,壓製著自己的悲聲,不敢驚動那個仿佛已經死去一般的少年。

灰燼飄揚,終究紛飛。

連珺初最終還是回到了七星島。那個令他曾經無比抵觸,無比恐懼的地方。

整整一個月,他沒有說一句話。

起初曾有下人在背後議論此事,無非是表示對這位名不副實的少主的“同情”或者“惋惜”,他們可憐從小斷了雙臂的他,還以為自己也會贏得姑娘的喜愛,結果卻是一場空。那幾個竊竊私語的下人,被連珺秋拖到忘情閣前,用最重的刑罰狠狠責打。

沉悶的呼喊,鞭子的呼嘯,交織在一起。

連珺初就站在空蕩蕩的院落外,麵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切。

從那以後,他連屋子都不出了。

連海潮禁止連珺秋去探望他。她幾乎想要下跪:“弟弟這樣下去會死的!”

“他會想通的。”連海潮站在那個小院門前,望著緊閉的房門,語氣低沉,“你覺得你的安慰能解決什麼?”

連海潮說完這話,便沉默了許久,直至天色轉晚,才慢慢離去。連珺秋望著他的背影,忽然覺得一向堅韌狂放的父親,似乎有了老態。

這樣的日子又持續了半個多月,連珺秋每天都會到連珺初的房門口看看,他隻是靜靜地坐在窗前。

入夜之後,她也曾看到他開了窗,一動不動地望著地上搖搖晃晃的樹影,好像借著那些樹影,可以消磨掉許多時間。

連珺秋悄無聲息地走進院子,望著身側的樹影,輕聲道:“弟弟,影子有什麼好看的?”

連珺初的目光還停留在地上,過了很久,也沒有說話。

“我陪你出來坐一會兒好嗎?”她近乎哀求一般地說著。

他默默搖了搖頭,垂著眼簾,一身素白,安靜得好像天際的月亮。

那個夜晚,連珺秋本已回到了住處,躺在床上卻輾轉反側,心亂如麻。半夜時分,她起身開門,走出了院子。

時已入夏。海風撲麵,帶著潮熱的感覺,卷亂了她的思緒。

空寂的海灘上,海浪來來去去,一波一波未曾停息。連珺秋沿著海岸線漫步至高崖下,卻遠遠望見了一個孤單的身影。

海邊的礁石上,連珺初獨自坐著,麵朝暗藍色的大海。海浪拍打著礁石的底部,卷濕了他的衣衫下擺。

她停下了腳步,沒有過去,站在岩石後,靜靜地看著他。

清澈的月光下,連珺初蜷起雙腿,將身子彎下,貼近膝蓋,側過臉,似是在凝望著遠處的海麵。

洶湧的海浪漸漸升起,漫過了他的雙腳,猛烈的浪花開始衝向海灘。他所坐的礁石已經大半被淹沒,行將沉入水中。

連珺秋無法再等,飛快地跑向他:“珺初,漲潮了,跟我回去!”

他的臉始終朝著海洋的方向,緊緊地貼著自己的雙膝。

“你想幹什麼?”連珺秋抓著他的肩膀,用力將他的身子扳直。

一隻純白的海螺,靜靜地躺在他的雙膝間。

連珺秋怔怔地望著這海螺,忽然明白了,他剛才是在側身聽著海螺中傳來的聲音。

巨浪打來,兩個人的衣衫盡濕。連珺秋顫著手抓起海螺,憤笑道:“珺初,你在想嶽如箏?”

連珺初的臉上滴著水珠,嘴唇有些發抖,他用哀傷的眼神望著她手裏的海螺,低聲道:“還給我。”

“她走了!你難道忘記了嗎?兩個月前她跟邵颺肩並肩地走了!帶著你給她的神珠!”連珺秋聲色俱厲,“她是一個盜賊,一個騙子!”

“那是我自己送給她的!不要再說什麼騙了!”連珺初依舊坐在礁石上,海水已經漫過了他的腰身。沉寂了一個多月的他,第一次用那麼大的聲音朝連珺秋喊著,聲音中滿是倔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