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時分,嶽如箏被車窗外襲來的寒氣凍醒,她微微睜開眼睛,看看身上還裹著連珺初留下的青袍,但車中卻沒有了他的身影。她的心不由一緊,撐著坐起,後背處的那種刺痛雖暫時減輕,但是全身上下如同散了架一樣。
她伏在窗戶上向外張望,遙遙望見應龍與兩名青年正倚著樹休息,昨夜的篝火早已熄滅,晨曦初露,林中時或有鳥兒輕啼幾聲,周圍很是幽靜。嶽如箏不想驚醒應龍他們,隻能默默地倚在車中,等了許久,也還是不見連珺初回來。她不知道他去了何處,內心忐忑不安,低頭握著蓋在腿上的青袍。
這時,她的指間感覺到有異物戳著,嶽如箏細細一尋,原是他那件長袍的袖中藏著東西。她有些詫異地將手伸進袖中的口袋,觸及那物,有一絲涼意。
嶽如箏的心房為之一顫,她小心翼翼地取出了藏在他袖子裏的東西。
——正是先前一直係在瓔珞上的貝殼。
她還以為是連珺初取走了貝殼,將它丟棄了,不曾想到,他竟然悄悄地收在了袖中。可她不明白,他既然也不願丟棄這貝殼,為何要在她麵前說那些話,又為何要趁她昏睡之際取走……
嶽如箏握著貝殼,酸楚與溫柔之感在心間交錯糾纏,反反複複,難以平靜。低頭間,又見這長袍的下方幾乎已被磨破,還沾著泥土的痕跡。嶽如箏為之拂去了一些塵土,披覆在自己身上,這衣料清冷滑韌,她忽然記起,當年的小唐曾為她躍下懸崖去采摘那束二月蘭,那時候,他的腰間係著一條奇異的繩索,如今想來,便是與這衣衫的材料來自一處了。
這樣想著,嶽如箏的心頭忽然湧起一陣奇怪的感覺——對於小唐,自己到底了解了多少?每次來來回回,她都如清風一般拂過他的身邊,有時候又怕觸及他的傷處,很少過問他的私事。她甚至都不知道,在她每次離開南雁蕩之後,小唐自己一個人,是如何生活的。
他永遠都是帶著淡淡的神情,做任何事情都聚精會神,仿佛潛心於其間,不會受到別人的打攪。嶽如箏也一直以為他似乎無所不能,可以克服各種困難,但眼前衣衫上那些摩擦破損的痕跡,分明在告訴她,有一些事,他終究竭盡全力,也無法做到。
光線漸漸明亮,應龍等人也紛紛醒來,嶽如箏正待詢問他們,便聽到馬蹄聲漸漸迫近此處。她滿懷期待地盡力起身,朝著那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身穿深色勁裝的畢方還未等馬匹停穩,便已經躍下馬背,疾奔至眾人跟前,朝應龍急切地說著什麼。那幾人臉色驚愕,低聲交談片刻之後,應龍大步朝馬車走來。
嶽如箏的不安越加濃重,還沒等應龍開口,她先撐著窗欄道:“出什麼事了嗎?”
應龍猶豫了一下,沒有正麵回應她的問題,隻是道:“嶽姑娘,你稍微休息一會兒,我們這就啟程去別處。”
嶽如箏忽然想到昨夜連珺初曾說過派人去尋找墨離的下落,她的呼吸急促起來,急得抓著木欄不放:“究竟怎麼了?他到哪裏去了?”
“你是說公子?”應龍怔了怔,低聲道,“他沒事,隻是出了些別的事情。”說罷,他坐上車頭,一抖韁繩,駕著馬車朝著前方慢慢行進,畢方與其他幾人亦上馬緊隨左右。
嶽如箏聽了應龍的回答,雖是暫時將七上八下的心放了一放,但終是惴惴不安。一路上應龍顧及她有傷在身,不敢加快速度,嶽如箏倚坐其中,既要強忍著關節經脈間的陣陣刺痛,又擔心連珺初的安危,隻覺這段路程格外漫長。
她透過窗戶望著外麵,看那樣子像是在朝著巢湖而去,好不容易才漸漸聽到湖水湧動之聲,馬車也慢慢停在了路邊。
應龍躍下馬車,與眾人一起快步朝前趕去,嶽如箏焦急萬分,扶著車壁吃力地撩起車簾,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隻能發怔。
她獨自坐在馬車中等了許久,也不見眾人回來,更不用說是連珺初了。清冷的水麵上吹來陣陣寒風,高過人頭的蘆葦蕭蕭搖曳,晃得她有些暈眩。她思忖片刻,還是毅然下了馬車。
嶽如箏跌跌撞撞地朝著應龍他們離開的方向走去,走不了幾步,她就得停下來扶著路邊的草木喘息很久。就這樣走走停停,直至雙腿發軟,嶽如箏才剛剛接近巢湖岸邊,所幸透過那一大片葦叢,她依稀望見了眾人所在。隻是他們雖然都聚集於彼處,卻很是肅靜,幾乎聽不到有人說話。
嶽如箏想要再走近幾步,可腳下已經再無力氣,她緊緊抓著身邊的葦杆,妄圖想要有所依靠,但那葦杆本就隨風搖動,她的身子晃了一晃,腳下踉蹌幾步,不由自主地朝前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