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如箏跌出葦叢的時候,應龍正站在前方,聽得身後有聲響,急忙回身,恰好一把扶住了即將摔倒的她。

“嶽姑娘,你怎麼跟過來了?!”應龍一驚,嶽如箏勉強穩了穩身形,卻在此時望到了連珺初,以及躺在他身邊的連珺秋。

一望無際的湖水之畔,連珺初獨自坐在岸邊的白石上,自從畢方走後,他便一直迎風而坐,眼前是澄如璧玉的浩渺湖麵,天際有絲絲縷縷的白雲靜靜飄過,可他始終坐在那裏,一動都不動。

而在嶽如箏印象中的連珺秋,從第一麵相見起,便一直都是冷峻幹練的樣子,但此時的她,閉著雙目躺在水色之際,素白的布裙上血跡斑斑,就連臉頰上亦有數道已經幹涸的血痕,映著她那沒有血色的麵容,平添幾分觸目之感。

畢方等人默然而立,即便是連珺初,此時也隻是慢慢抬起頭,很遲緩很漠然地望著嶽如箏。

他的眼睛裏看不到眼淚的痕跡,如同沒有一點溫度的死灰。

應龍扶著嶽如箏朝前走了幾步,嶽如箏輕輕掙脫了攙扶,到了連珺初跟前。

“怎麼會這樣了?”她抿了抿有些幹裂的唇,盡力溫和地問道。

連珺初的眼神很是呆滯,嶽如箏的心就好像被人揪緊了一樣,低眸望著他,輕聲道:“小唐……。”

從一開始就陷入木訥狀態的連珺初震了震,他用一種充滿悲哀的眼神望著嶽如箏,許久才開口道:“對不起,我不能送你回廬州了。”

嶽如箏從未聽到過他的聲音會這樣低沉,她以劍鞘為支撐,慢慢地蹲下身,平視著他。寒風中,連珺初的臉色很是蒼白,未穿長袍的他,身子也有些顫抖了。

嶽如箏鼓起勇氣伸出手,碰了碰他的臉龐,隻覺觸手之處冰冷至極。她忍住悲聲,努力地笑了笑:“我回不回廬州沒什麼要緊的,可這裏好冷,你別再坐著不動了。”

連珺初垂下眼簾,視線落在她的手上。他似乎也很想笑一下,可呼吸卻急促起來。

“我會派人去通知你師傅的……。”他一字一句,語音低沉,說得極為吃力,“我能做到的,隻有這麼多了。”

嶽如箏的眼淚快要忍不住了,可她不想在這時,更不想在連珺初麵前再度流淚。

應龍與畢方小聲商議了幾句,走上一步,輕聲道:“公子,我們暫且先將大小姐安置於馬車內,畢方估算著二小姐應該很快就能到來,到時候再商量後事吧。”

連珺初低頭看著連珺秋,應龍上前抱起連珺秋的遺體,向其他人使了個眼色,便悄然退去。

嶽如箏即便是撐著劍鞘,身子也搖搖晃晃了,她索性扶著白石,坐在了連珺初身邊。

她微微揚起臉,清晨的陽光灑了下來,身旁的人沉默不語,因為沒有穿上長袍,他雙臂上的鐵器暴露在外。嶽如箏還是第一次如此近又如此清晰地看著這詭異的武器,她屏息注視許久,慢慢抬起手,摸著那冰冷的鐵錐末端。

連珺初依然不說話,目光虛無地落在浩渺波光間,整個人就像是空殼一樣。

“和我一起回馬車那邊去,好嗎?”嶽如箏輕聲道。

他定定地望著遠方,道:“我說了,會叫他們來接你……。”

“可我現在不想回去了。”嶽如箏深深地呼吸著,輕輕地倚在了他的腿上。連珺初似是想要躲避,但終是讓她倚靠著自己。

對於連珺秋之死,嶽如箏心中有無數的疑問,可麵對著如此憔悴的連珺初,她一個字都問不出。她低頭望著他的雙膝,想到之前連珺秋對她說過,昏迷之時,是連珺初跪著將她拖出林子。嶽如箏試探著伸手輕放於他的膝上,他的眉頭下意識地蹙起,嶽如箏抿著唇,不敢再加以碰觸。

不知為什麼,在這時候,從心底深處湧起一種感覺,隻想無限接近他,感受他的溫度。可惜她既不能像以前那樣抱住他的肩膀,又不能伏在他的腿上,但饒是如此,嶽如箏覺得,能這樣伴著他靜靜坐著,也已經是最心安的時刻。

水聲幽遠,寒意惻惻,嶽如箏抱著雙膝坐在連珺初身邊,也不知過了多久,卻聽他低沉著聲音問道:“離開草屋的時候,大姐是不是曾經對你說了什麼?”

嶽如箏的心怦然一跳,她躊躇片刻,移開了視線:“她隻是問了問我這些年的經曆。”

連珺初緩緩轉過臉,他的眼睛不複以前那樣明澈,帶著暗沉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