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幾天裏,石達開一直不太說話,隻是孤獨地坐著,遙望著遠方。而與此同時,在石川岩的努力下,鹹豐皇帝對聯親也產生了莫大的興趣,對於這位名動京城的戾公子亦頗有好感,最後隻等太後點個頭,這門親事就算是定了。
某一日,封哥兒與朝西取竟突然登門拜訪,見到白衣蕭索的石達開時,兩人都大吃一驚,“風少,才幾天不見,怎地如此憔悴?”
石達開見好友來訪,倒是露出了難得一見的興致,“原來是你們,太好了,我正愁無人相陪,你們來得正好,今天我們就把酒言歡,不醉不歸!來人,去準備酒菜,我要同兩位爺痛飲一番。”
下人去向石川岩稟報,石川岩沉吟道:“隨他們去吧。這樣也好,能讓他快點忘了那個女人。”
暖閣內豐盛的酒菜擺滿了桌子,石達開親自斟酒,對封哥兒道:“我們兄弟幾個上次聚在一起喝酒,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應該是正月吧,當時外頭還積雪皚皚,我們,還有阿哥一起,在你的朝陽山莊內邊烤鹿肉邊喝酒,好不逍遙自在。”
“原來才是上上月的事……怎麼我卻感覺已過了千年?”石達開盯著酒壺,有些感慨。
朝西取查顏觀色,連忙奪過他手中的酒壺,“才幾天不見,風少卻恁地小氣了起來,連倒酒都是這般婆婆媽媽的。來來來,封哥兒,今兒個你可得多喝幾杯。”
封哥兒連忙推脫:“我的酒量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就別折騰我了。”
“正是因為酒量差勁,所以才得多喝喝,鍛煉鍛煉,來,滿上滿上……”說著一連灌了他好幾杯。
封哥兒苦笑道:“我就知道你找我一起來看風少準沒安好心,罷罷罷,看在風少的麵子上,今天我豁出去了,不醉不歸!”
這一席酒竟自清晨喝到了黃昏,封哥兒已經被灌得迷迷糊糊,將酒盞一推道:“不行了不行了……我……我……”說著竟“哇”的一聲吐了出來。石達開叫了侍婢扶他出去清理,於是暖閣內就隻剩下了他與朝西取二人。
臉上的狂放醉憨之態盡數斂去,石達開望著朝西取,目光中閃爍著一種很奇特的情緒,既急切又躊躇。像是很想說話,但又害怕說話。
朝西取將酒杯斟滿,端起來,眼睛平視著他,一個字一個字地道:“幸不辱命。”
石達開激動得一把握住對方的手,杯中酒灑了出來,一時間酒水淋漓,然而他卻渾然不覺,一個勁地說道:“謝謝!謝謝……謝謝!東來……”
朝西取臉上卻沒有特別欣喜的表情,反而一種悲哀濃濃,化不開,“真決定了嗎?”
石達開冷冷地一笑,說道:“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
“那好,我會傾盡全力幫助你。”沉吟再三,朝西取緩緩道。
石達開注視著眼前這位生平知己,眼圈有些發濕,正待開口,侍婢們扶著整理幹淨了的封哥兒又走了回來,朝西取哈哈笑道:“你還笑封哥兒,我看你也不成了,把我的酒都潑了!”
這麼些天來所有的焦慮、擔憂、矛盾、悲苦,終於得到了滿意的回答,然而,一顆心放下了,另一顆心又被懸起來他的計劃會成功嗎?後麵最關鍵的一步他能走好嗎?
抬眼望朝西取這是他生平最好的朋友,也是此時此刻最後的依仗。
他,能夠如願嗎?
三月初三,是石川岩安排了帶石達開進宮麵聖的日子。自從封哥兒與朝西取來過一趟後,石達開的心情就大為好轉,連帶著麵容也恢複了從前的清俊從容。
看著眼前儀表出色、風度翩翩的兒子,石川岩相當滿意。想他少年時,也是鬱鬱不得誌,但自三十歲後,就再沒什麼事不順心過,一切都按著他的想法進行著,每當這時,他都會升起一種萬事盡在掌控的成就感。
“你知不知道滿漢全席中我最喜歡哪道菜?”馬車不急不緩地朝皇宮馳去。車窗大開著,三月的春風夾帶著花草的清香吹進來,使得石川岩的心情非常舒暢,連帶著聲音都比往日裏更溫柔,如絲綢般光滑。
“不知道。”石達開老老實實地回答。
石川岩微微笑了起來,“這道菜你不久前還用過,這麼快就忘了?”
石達開有些驚訝,“一掌江山?”
“不錯,一掌江山。”
“我以為您並不喜歡吃太甜的東西。”
“喜歡吃是一回事,喜歡味道又是另一回事。你不覺得這道菜簡直是所有男人的夢想嗎?一掌江山所以我經常說,男人的手最重要。有人用它拿弓、劍、槍,那是武夫,如果拿上了軍令,就算是上了一個層次;有人用它拿筆,那是文人,若是掛上了金印,就也算是上了個層次;有人用它拿酒杯,握美人的腰,那是雅士……但有的人卻一攤開手,整個江山都在上麵,那是何等的霸氣和尊榮啊!”石川岩的目光閃爍了幾下,變得黯淡,“然而我知道我這雙手,是永遠沒有那樣的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