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之走近病房,聽見裏麵有人低聲交談說笑,遠之推開一線房門,隻看見兩個床位中,一個病人正在睡覺,而另一個,正是她一直暗暗喜歡的人,由一位明麗的都會女郎陪伴著。
女郎正親手在喂他喝湯,一邊喂,一邊笑問:
“我第一次燒湯,好不好喝?”
“好喝。”半躺半坐在病床上的男人好脾氣地笑答,“隻要是你燒的,都好喝。”
“貧嘴。”女郎捅了他的額角一下,眼神卻是喜悅的,“其實就是魔廚高湯,扔到水裏加熱就行了。”
“隻要是你燒的,哪怕是速食麵,也是人間美味。”他深情地注視女郎。
“你要求還真低。”女郎放下手中的碗,低頭輕吻他。
遠之輕輕合上門,沒有再看下去。
那是情人的世界,再容不下任何人。
而她對他的喜歡,也似她所熬的湯,因為不是出自他所愛人之手,所以,終是與他無緣。
遠之走出住院部,慢慢走向停車場。
太陽已經西斜,火熱的威力卻絲毫不減,暑氣蒸騰。
也許是汗水流進了眼睛,也許是額前的碎發掃到了眼角,遠之覺得眼睛刺痛。
遠之找到自己的小小綠色雪佛蘭Spark,坐進駕駛室,關上車門。
遠之發動引擎,可是,或者因為天熱,或者因為其他遠之也不能確切肯定的原因,引擎無論如何都發動不起來。
遠之捶了一下方向盤,驀地趴在方向盤上,無聲啜泣。
也不知趴了多久,遠之聽見有人在車窗上輕輕敲了兩下。
遠之先取出紙巾擦幹眼角未幹的淚痕,抬起頭來。
車窗外,是一張男子英武的臉。
看見遠之眼皮微腫,眼底尚有淚光,程宏一愣。他出來取車,看見遠之伏在方向盤上的背影,也不知怎的,就是想上去再說聲對不起。剛才場麵太混亂,他沒時間認真向她道歉。可是他想,她一定是要去探望很重要的人,不然不會那麼用心花時間熬那麼一鍋湯,隻是聞起來,已經叫人食指大動。
可惜,被他撞翻了。
遠之看著程宏,一時心頭也不知是惱還是恨。
就是這個人,撞翻了她的湯。
卻也免了她自做多情的尷尬。
“對不起,剛才我撞到你,打翻了你的東西。”程宏隔著車窗對車裏的遠之說。
遠之想自己早前脾氣也發過了,現在也正式,要與那一段暗戀告別,便搖了搖頭。
“要不然我請你吃晚飯,算是賠罪。”程宏下意識覺得放這個稍早肯定是哭得很傷心的女孩子一人離開不太妥當。
遠之卻更覺此人奇怪。
“你不用陪你妻子進產房嗎?”
程宏啞然失笑,剛才那情形果然是容易啟人疑竇,若是不明就裏的人見了,很有些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的意味。
“那是我弟妹,她陣痛比預產期提前了,我弟弟在外談公事,一時來不及趕回來,我不放心她一個人,所以先送她過來。現在她老公來了,就沒有我什麼事了。”
遠之坐在車裏點點頭,她的好奇心不重,他的解釋她欣然接受。
“我知道前麵不遠的地方有一家老鴨湯館,味道十分道地。”程宏堅持要請遠之吃飯,算是賠償那一保溫桶被他打翻了湯。
不過程宏自己也深覺得,再好再道地的湯,始終也比不上這個才方哭過的女孩子自己親手煲的那盅。
遠之仔細看了看車外麵孔英武,皮膚黝黑的男子,他倒好脾氣,她那樣朝他發泄似的叫,他都沒有給她臉色看,是這個市儈忙碌的都會裏,不多見的,謙和有禮的男子。
遠之再次搖頭,“謝謝你的好意,不過不用了。”
遠之又一次發動引擎,在心裏暗暗說,給我爭氣點,回家姐姐給你做全身保養。
小小的雪佛蘭仿佛聽懂遠之的心聲,這一次終於能發動起來,“噗”地一聲,排出一股尾氣,慢慢駛出停車場。
程宏目送遠之那輛綠色雪佛蘭Spark漸漸駛出他的視線,沒來由地心中一陣悵惘。
程宏覺得,他打碎的,或者不僅僅是一保溫桶椰青老鴿煲,還有一些別的,他所不知道東西。
而那些東西,一旦碎了,便再也無法彌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