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銘自接到柳子期的密信就開始分兵布將,仔細謀劃妥當,然後重新上了官道,大張旗鼓的班師回朝。

一路上並無阻滯,所過州府郡縣聽說靖王從北莽回來,全都鼓樂相迎,奉為上賓,羅銘在太平嶺上生擒敵國主帥,逼北莽大軍退兵的英雄事跡,也早傳得人盡皆知。

京中劉裴等人聽到消息,立刻慌了手腳,一來沒料到羅銘能活著回來,二來也沒料到會這樣快。

幾個人聚在一處商議,各自又不交心,有點亂沒頭緒,如今也不能說不讓羅銘回來,滿天下都知道靖王還朝,再阻攔也來不及了,隻好兵來將擋,一切等羅銘回到京城再說,反正他們手裏有天慶帝這個活人質,羅銘投鼠忌器,也能跟他對峙一二。

羅銘一路前行,遇到不少因戰亂而逃難進關內的百姓,時隔半年,不能投親靠友的百姓依然流離失所,居無定處,能夠抗過嚴寒,熬到現在,也隻能靠乞討為生,處境竟比剛打仗那會兒還慘。朝廷不是沒有管過,天慶帝曾下旨要各州府收留這些百姓,盡可能周濟,可關內近幾年也是旱澇不保,府內的百姓都快要吃不飽肚子了,哪還有能力去周濟別人。

沒法子隻好再走,往富庶些的地方去,逃難的百姓人數眾多,聚在一起足有數千。因為戰亂生出不少暴民,見人就搶,吃的,用的,女人,孩子,沒有他們不要的,百姓們隻好這樣搭幫結夥的走,人數多了,那些暴民多少有些顧忌,輕易也不敢招惹他們。

起先還是流煙發現了這夥逃難的百姓,這日也是坐車坐的實在厭煩,流煙才趁東離將士休整的時候,偷偷跑出來轉轉,散散心。

羅銘心焦,流煙也跟著著急,每日看他思慮發愁,自己的心裏也悶悶的。

才轉過一個小土坡,底下就是一道清淺溪流,流煙一見就心癢癢,想下去洗洗,涼快一下。

此時天氣正熱,沒到正午已經出了一層薄汗,野山坡上也沒人,在溪邊寬衣解帶,流煙就下了水。

溪水隻到小腿,沁沁涼涼,十分舒服,從上遊接了一捧撲在臉上,更是覺得涼快到了心裏。

抹了抹臉,流煙才一回頭,就看見一個不足椅子高的小娃跑了過來,看都不看流煙,也不說話,直奔著流煙擱在溪邊的衣裳。過去彎下身子,攏了攏衣裳,抱起來就跑。他人小腿短,流煙的衣裳長大,小娃抱不過來就拖著,拖不過來就拽著,忙得不可開交,卻半天也沒挪動幾步,可還是吭哧吭哧的拖,賣力極了。

流煙愣了愣,不知他這是要做什麼。看小娃衣衫襤褸,衣裳穿了也跟沒穿一樣,上身是件花布補丁露胳膊的小短褂,下身圍著一條看不出本色的破布,腰裏紮著一根草繩,勉強沒有讓小屁股露到外麵。

這樣狼狽的樣子,估計是個小乞丐,他拖走自己的衣裳,怕是要去賣了換錢。

流煙看著這個孩子,不知怎麼就想起從前的自己,小時候父親以賣他為生,從來都沒給過他一個好臉。流煙從小自卑,總覺得是自己拖累了父親,所以他才拚命的幹活討好,希望父親可以念在他還有用處的份上,不要再賣他了。那時的自己也是這樣一副蓬頭垢麵的樣子,時常吃不飽肚子,家裏的一點糧食也要先緊著父親吃,自己能有口稀的,已經覺得是好日子了。

從溪水裏出來,流煙隻穿了一件麻製的裏衣,褲腳挽至膝上,赤著一雙腳,幾步到了小娃跟前,居高臨下的喊了一聲:“還不快放下!”

小娃一哆嗦,定了片刻,兔子似的撒腿就跑,也沒忘了流煙的衣裳,拖在身後像尾巴似的,連磕帶絆的跑了出去。

流煙好笑,他沒別的意思,就是覺得這衣裳也不值錢,倒不如他給孩子拿幾兩銀子實在些。

還沒張口,小娃就被流煙的外袍絆了個跟頭,撲通一聲倒了,聽聲音就知道摔得不輕。流煙忙上去扶他,問他摔哪了,小娃也不吱聲,抖著身子瞪著他,受了驚嚇委屈的癟著嘴,要哭不哭的。

“你叫什麼名字?”流煙小心詢問。

小娃瞪眼不答,流煙又問他父母、家人在哪,小娃還是不答,隻瞪著一雙大眼,直勾勾的盯著流煙。

流煙倒沒了主意,摸了摸小娃亂蓬蓬的頭發,笑道:“我叫流煙,跟我回去,哥哥拿吃的給你。”

小娃聽見吃的眼睛都閃了光,可人卻倔著,狠命搖了搖頭,還是瞪著眼不說話。

“流煙!”

羅銘發現流煙不見了,就急得四處尋找,問誰都說沒見過,羅銘更是著急,找了半個山坡,才在溪邊找到他。

“怎麼一個人跑到這兒來,害我找了半天。”

羅銘遠遠就看見流煙半遮半掩的打扮,想是熱的,他裏衣上的係帶鬆鬆散散,胸口前的衣襟也敞開著,露出大半個胸膛,白晃晃的一大片。

羅銘有些心猿意馬,他與流煙算是發乎情,止乎禮,到如今也沒正正經經的在一起過,親吻有、愛撫也有,不過都是點到為止,他也不敢太撩撥了,就怕自己忍不住。倒不是羅銘想充什麼正人君子,和自己喜歡的人親近也是理所應當的,可羅銘就是覺得那樣會委屈流煙,總想著日後給他一個堂堂正正的身份,明媒正娶,拜過堂後,到時再做這樣的事,才算是對得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