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1 / 3)

重佑三年八月,時值初秋。

這日重佑帝臨朝,文武百官分班站立,正談國事,永泰殿外黃門官突然闖了進來,跌跌撞撞來到玉階之下,撲倒大叫:“皇上,不好了,北莽大軍壓境,已到玉龍關前!”

眾臣大驚,北莽新帝才剛剛登基,到如今還不足半載,正該休生養息,整頓山河才是,怎會選這個時候南攻東離。

羅銘坐於高台之上,聽了黃門官的奏報,非但不急,反而搖頭暗笑:這個燕君虞,就急成這樣?

開口安撫,讓眾臣不要慌張,羅銘又細問黃門官道:“北莽軍隊由何人統帥?”

黃門官答道:“回萬歲,是北莽新帝燕君虞。”

羅銘聞言心中安定,答聲:“知道了!”讓黃門官退出殿外,將此事略過不理,繼續與百官商議國事。

退朝之後,此事已傳遍宮廷,天慶帝急詔羅銘前去詢問,羅銘笑道:“父親不要憂心,這次北莽大軍前來,於東離有利無害,您安心歇著就好,近日時氣不對,早晚寒涼,別著了風寒才是。”

天慶帝這才安心,羅銘與他一起用了晚膳,又說了兩句閑話,才回自己的寢宮去。

又隔一月,燕君虞親率一眾北莽使臣,進入東離境內,宣稱要到京城朝見天子。

東離國中人心惶惶,都不知這位北莽新帝打的什麼主意。

燕君虞登基半載,對他的傳言已傳遍四國。都說他冷血無情,比其父石洪升有過之而無不及,三年時間,他殺盡他十六個兄弟,以雷霆之勢登上皇位,有如神兵天助。

中間種種杜撰不足細說,總之是越傳越斜乎,燕君虞在眾人眼中,也就等同於凶徒、惡鬼,聞風便要喪膽。

燕君虞登基之後,立刻改隨母姓,將石字從北莽朝中徹底抹去。此舉實屬大逆不道,就算對親爹有什麼不滿,也不能恨到連祖宗都不要了。皇帝改姓,簡直是笑話,北莽朝中大舉反對,燕君虞痛殺一批,這才沒人敢再言語。

朝中安定,燕君虞便開始整頓吏治,施行新政,大肆減免賦稅,廢除了商家子不能入朝為官等舊例,開墾農田,興修水利,半年的光景,竟比石洪升登基數載做得都多。

百姓們大為擁護,對燕君虞也感激不盡,過去他們一年隻交稅賦就交不清,各項名目花樣繁多,連買個針線、菜刀都要交稅。如今總算是免去了冗雜賦稅,他們的日子可好過多了。

重佑三年九月十二,北莽使臣覲見。

禮樂齊鳴,燕君虞帶著十二位北莽朝臣進了永泰殿。羅銘往下瞧了一眼,燕君虞身著玄色長袍,長身玉立,比三年前更添了幾分沉穩氣勢。

彼此見過禮後,羅銘吩咐:“賜座!”

落座已畢,先說了幾句官話,無非是兩國交好,長治久安等語,氣氛熱絡祥和,東離眾臣全都鬆了口氣,看來北莽是前來主動示好,並不是原先所料的,是挑事來了。這就好,兩國都是新帝初立,朝中不穩的時候,可千萬不能再起戰火了。

談了一個早上,眼看天近正午,羅銘剛要讓人備下筵宴,款待北莽使臣,卻見燕君虞突然話鋒一轉,朝上說道:“此次前來,除去與東離簽訂盟約外,孤還有一件大事要辦。”

燕君虞言盡於此,說完了便向旁邊瞥了一眼。

寧幕欣哪用他人提點,他在亂世中活了下來,官位不降反升,哪能連這點眼力勁兒都沒有。立即站起身來,走到玉階之下,朝羅銘躬身施禮,滿麵堆笑,說道:“北莽與東離山水相依,互為緊鄰,能夠從此交好,是萬民之福。為能永以為好,我主萬歲特意親赴東離,前來求親。”

東離朝臣竊竊私語,燕君虞來求親,這不是要東離指派公主和親?和親之事與要人質無異,如此還說想永以為好?

文官中有人上前,指著寧幕欣,痛斥北莽是司馬昭之心,明擺著意圖不軌,還說有意交好,分明是表麵交好,暗地裏卻另打別的主意。

寧幕欣不慌不忙,搖頭晃腦舉出若幹前朝實例,說和親也並不都是悲慘結局,也有夫妻和美,白頭到老的先例。他們是誠心誠意前來求親,絕沒有半點壞心思。

東離眾臣怎肯聽他的,你一言我一語,又勾起了陳年舊恨,更加不肯讓他,言語犀利,真恨不得當場將他生啃了,消消心頭火氣。

寧幕欣與東離眾臣舌戰,羅銘穩坐在上,看著燕君虞臉上變色,已經露出幾分焦急,不由便想偷笑:哼,你也有今天!

又看了半晌,羅銘才慢悠悠地道:“眾卿不要急躁,還是聽聽燕國主想要娶哪位公主為妻,是真心實意,還是另有他圖。問過之後,眾卿還覺得無理,再反對不遲!”

眾臣這才住口,目光全都轉向了燕君虞,看他如何作答。

燕君虞雙眉緊鎖,抬頭狠狠瞪了羅銘一眼,若說別人不知道自己的心思還情有可原,可他也用這事來拿捏自己,真真可恨!

羅銘臉上似笑非笑,見燕君虞瞪他,心中更覺痛快,越發裝起了糊塗。

誰叫這個燕君虞在他麵前裝了那麼些年,哄得他拿這人當了知己好友,到頭來卻是個敵國的探子,得知真相,自己心痛難耐,真恨不得砍他兩刀,可燕君虞卻一副自在樣子,遊刃有餘,更讓羅銘心生惱恨。不趁此時刁難他,更待何時?

永泰殿上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盯著燕君虞看,燕君虞張了張嘴,莫名有些緊張,偷偷瞧了瞧蔣念白,見他目光低垂,臉上也沒任何表情,心裏更是沒底,不禁苦笑一聲,故做鎮靜,朗聲答道:“孤要迎娶蔣念白,蔣大人為妻!”

此語一出,眾臣先是一愣,後又滿朝嘩然。

有人覺得可笑:咱們東離的皇帝娶了一位男後,已算是轟動四國,如今這位北莽的新帝也來跟著湊熱鬧,竟然不遠萬裏,親自來東離求親,要娶東離的首輔為妻。這可真是稀罕。

也有人覺得此舉實為汙辱,雖說燕君虞是一國之君,可蔣念白在東離也是一下之下,萬人之上,股肱之臣,是當朝一品大員。如今他年紀尚輕,資曆尚淺,等再過上幾年,以羅銘對他的倚重,就算想要位列三公,列土封候都不成問題。燕君虞在朝堂之上,公然說要娶蔣念白為妻,且不說此事成與不成,隻這一番明目張膽的言論,對一國首輔來說就是奇恥大辱。

燕君虞說罷,就讓寧幕欣抬上花紅表禮,說道:“這是孤為蔣大人準備的聘禮!”

不一時下麵抬上許多紅木箱子,細數足有數百,抬上金殿,寧幕欣讓人揭開箱蓋,箱中華光閃爍,金銀玉器堆得滿滿當當。

寧幕欣笑道:“這還不是全部,禮單上記得清楚,請皇上過目!”

羅銘命人接過禮單,匆匆掃了一眼,心中感歎燕君虞還真是下了血本。

微微一笑,羅銘讓內侍當眾念出禮單上的名目。內侍忙接過去,細細念道:“白銀五十萬兩,黃金十萬兩、紅寶石二十斛,藍寶石十斛,南海珍珠百鬥,各色玉製玩器兩箱,西越琉璃石若幹……”

東離眾臣開始還覺得燕君虞求親是故意挑釁,可此時卻是越聽越驚異,人人張大嘴巴,瞪著燕君虞,心道這人莫不是瘋了?這,這是不過了,如此大手筆,差不多把北莽的家底都抖落得差不多了。北莽剛經過戰亂,朝廷幾年都是隻出不進,燕君虞竟還敢拿出這麼些東西來提親,看來他不是心懷不軌,而是腦袋讓門夾了,才會不惜傾盡國庫,也要娶一個男人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