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看著燕君虞的目光此時全都移向了蔣念白,眾人都想看看,他們的蔣大人到底哪裏讓這位燕國主如此傾心。
蔣念白目光如水,靜靜聽著內侍念誦禮單,表麵平靜如常。
黃門官念完了禮單,羅銘說道:“如此重的聘禮,足見燕國主是誠心前來求親。也罷,朕就給你行個方便,夫妻之事貴在兩相情願,蔣大人就在朝堂之上,燕國主不妨親自問問他,可願與你成親。”
說完羅銘又補了一句,“這些東西既是聘禮,朕便收下了。來人,抬到後宮,交給帝君處置。”
金甲武士答應一聲,十數個人連搬帶抬,折騰了好一氣,才將這些東西挪進了後宮。
燕君虞恨得咬牙,這個羅銘,半點忙不幫,一句“兩相情願”便推得幹淨。錢照收,事不辦,真是打得好算盤。
恨了半晌,燕君虞站起身,來到蔣念白跟前,舉目一望,心已軟了,雖然還是冷著一張臉,可聲音卻溫軟柔和,帶著些小心翼翼。
他問道:“仲卿,我誠心娶你,你可願嫁?”
蔣念白的身體輕輕顫了顫,抿了抿嘴角,說道:“燕國主說的誠心,就是這些黃白之物?”
燕君虞點點頭,又急道:“你不喜歡我可以再換別的,隻要你說得出來,我一定辦到。”
蔣念白轉過目光,在燕君虞臉上掃了一眼,笑道:“隻怕我說出來,燕國主卻舍不得!”
“哪會!仲卿就是想要我的心,我也二話不說的開膛破腹,取出來給你!”燕君虞指了指自己心口,真是恨不得現在就把一顆真心剖了出來,拿給蔣念白看看。
蔣念白淡淡應道:“我不要你的心。若是真想娶我,隻要你拿北莽的江山為聘,我就嫁了!”
燕君虞氣得渾身直抖,蔣念白說不要他的心。他千裏迢迢趕來,竟得來這麼一句冷冰冰的話。他的心就這樣不值錢?上趕著掏出來給人看,人家都不屑一顧。
“你……”
蔣念白冷笑一聲,背轉身去,“分明是舍不得江山,還說什麼一片誠心。我與北莽江山,孰輕孰重,你不是分得清楚明白?”
燕君虞一時語塞,若說他半點猶豫都沒有,還真不可能。他多年經營,好不容易才登上皇位,其中艱辛自是不必說了,隻說如今的局勢,也不容他放棄皇帝的身份。
蔣念白話音剛落,北莽大臣都站了起來,怒目喝道:“好生無禮,你算什麼東西,竟敢要北莽的江山?這和納貢稱臣有什麼分別?我們大老遠來了,好聲好氣的下聘求親,已經給足了東離臉麵,既然你們不要臉麵,我等即刻令北莽大軍攻入玉龍關,縱馬踏平東離,強搶你回去,也未為不可!”
這話可犯了眾怒,東離與北莽舊恨未消,眼看就要結下新仇,兩邊大臣又一番口舌之爭,朝堂上劍拔弩張,要不是礙著皇帝還在場,立刻就得擼袖子打起來。
羅銘見事情僵了,忙打圓場,先要東離眾臣退下,又與燕君虞說道:“求親之事不妨從長計議。北莽國主遠道而來,還是先歇息幾日,再慢慢商談。”讓禮部速速備下一所宅院,安頓北莽使臣。
燕君虞盯著蔣念白,心中又氣又愛。頓了半晌,才轉身謝過羅銘,與北莽使臣蔫蔫下了朝堂,自去住所住下。
打發走了燕君虞,羅銘便傳旨下朝。他滿麵春風地回了康乾宮,流煙見了奇怪,笑問:“這是怎麼了?樂成這樣,有什麼好事?”
羅銘把朝堂上的事說了,笑道:“這次可有燕君虞受的,誰叫他騙人在先,又挑動北莽大軍南攻,仲卿不管於公於私,都不會輕易饒他。可有好戲看嘍!”
羅銘一臉嫌熱鬧不夠大的樣子,流煙不由好笑,燕君虞為情所苦,他倒幸災樂禍起來。
用過晚膳,天也黑了,羅銘握著流煙的手,與他輕聲細語談天,屋中隻有他二人,正是溫柔繾綣,門外突然一聲悶響,像有什麼東西倒了。
羅銘聽到動靜,問是怎麼了,門外無人答話,他立刻警覺起來,讓流煙坐著別動,順手拿過床榻邊的彎刀,貓腰到了門扇跟前。
門軸響動,有人潛了進來,羅銘趁那人開門之機,橫刀便剁。風助刀勢,那人忙向後退,舉起手中的護手鉤抵擋,冷道:“好啊,才剛做了皇帝,就連知己好友也不認了,剛一見麵就刀兵相向,難道你還想跟我比劃比劃,分個高下?”
羅銘收刀在手,嗤笑道:“這話原封不動還給你!進宮便進宮,做什麼偷偷摸摸的,你如今也是一國之君,舊時的毛病怎麼還是改不了!”
流煙聽到兩人說話,忙迎了出來,一看進來的人,正是燕君虞。
許久不見,流煙先笑起來,叫道:“燕公子!”
燕君虞也點頭還禮,邁步進了屋,大咧咧往花梨木桌案前一坐,說道:“我餓了!”
流煙忙去張羅吃食,讓禦膳房做了幾樣精致小菜,連同兩壇佳釀一起端了上來,羅銘坐在燕君虞對麵,斟酒布菜,陪他共飲。
燕君虞舉杯就飲。羅銘看他一杯一盞,喝得愁眉苦臉,原本看熱鬧的心思也淡了,不禁開口勸慰,說道:“你跑到我這兒喝悶酒有什麼用?有這工夫,還不如到仲卿跟前去,問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燕君虞斜了羅銘一眼,悶聲無語又飲了幾杯,才苦道:“我,我不敢!”
羅銘險些笑出來,燕君虞是何等人物,竟會說出“他不敢”這樣的話。想來普天之下,能製得住燕君虞的,也隻有蔣念白了。
憋了半天,才把笑意摁回心裏,羅銘木著一張臉,嗤道:“你想娶他,就該讓他看看你的誠意。”
燕君虞不等羅銘說完,便急道:“我還沒有誠意?為了他我連國庫都搬來了,他還想怎樣?”
羅銘冷笑道:“你的心就值那麼點銀子?你把國庫搬來有何用,仲卿若是個貪財的,你也不會如此放不下他了。”
羅銘說得有理,燕君虞眼眶通紅,沉默半晌,喃喃問道:“那我?究竟該怎樣……”
“你要怎樣不是隻有你自己清楚,問我何用?”羅銘反問一聲,倒把燕君虞問得啞口無言。
蔣念白是心中所愛,沒有他的日子自己與行屍走肉無異。自己是一定要娶他為妻的,為了他別說金山銀海,就是舍棄萬裏河山,也甘之如飴。
想到此處,燕君虞豁然開朗,猛地站起身來,說聲:“告辭!”轉身便走。
羅銘也沒攔他,知他是想通了,這一去,一定是找蔣念白去了。
羅銘果然沒有料錯,燕君虞出了皇城,一路向東,直奔蔣念白的府邸。
輕車熟路,心裏卻是感慨萬千。三年不見,蔣念白越發清冷飄逸,朝堂上匆匆一顧,燕君虞心底的渴望已經壓抑不住,真恨不得立時將他擁進懷裏,細訴離情,好好補償一下相思之苦。
到了蔣府門前,燕君虞猶豫片刻,終於還是一跺腳,跳上高牆,悄悄摸到院中。
時已定更,蔣府中一片漆黑,隻有書房裏還有星點亮光。
蔣念白坐在桌案後,握著筆,盯著桌上一份奏折,眼中黯淡無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