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出半個時辰,漫天大雨終於扯天扯地傾盆而下,道路泥濘一片,因為辨不清方向,程咬金手裏的鞭子幾乎要把它臀部抽爛,斑豹鐵驊騮也不敢放開蹄子狂奔,讓主人急得罵娘,“你倒是給我快點啊,平時不見你這麼磨蹭的。”
斑豹鐵驊騮很鬱悶,長長鬃毛遮掩著的眼睛委屈極了,幾乎就想仰天嘶鳴,主人,你也不看看這都是什麼天氣。
一人一馬悶著頭在驛路上疾馳,就在這時,天空中突然出現一道劃破長空的紫色閃電,緊接著是要震得大地都要裂開的悶雷轟然落地,斑豹鐵驊騮受驚,揚起前蹄長聲嘶鳴,險些將程咬金從馬背上摔下來。
那一聲悶雷過後,雨勢更大了,打在臉上生疼不說,嘈雜的雨聲幾乎掩蓋了世間其他所有的聲響,可是,即便如此,程咬金還是倒豎起耳朵,長久以來在戰場上磨練出對鼓聲和呐喊聲出奇的敏銳捕捉力讓他心裏升起不詳預感,就在身後曠野之外,就在剛才,他好象聽到了急促的途徑人發動襲擊時所特有的鼓聲。
這是不是表示突厥人已經在劫營了?
程咬金勒住韁繩,在原地打轉,一時彷徨無計,沒有想到突厥人來得這麼快!
從朔州到善陽,快馬疾馳來回要兩個時辰,如今才走一半的路。
懷裏的書信有千斤重,他抹了一把臉,掏出信來,封口用火漆小心燙好,蓋了監軍大印,非天策將軍不能親啟。
這封信裏王動都寫了什麼內容?
是求救信麼?
如果是求救信,就算天策將軍刻不容緩安排,從收信到點將出兵趕往朔州,再快也要一個兩時辰,五百先鋒步騎,加上一個張瑾,頂得住突厥人兩個時辰的攻勢麼?
頂不住的。
程咬金狠了狠心,將那信塞回衣內,調轉馬頭,打馬狂奔,複又殺回朔州。
無論如何,拚著性命不要,挨受軍法處置,總得把四哥救出來。
雨越下越大,斑豹鐵驊騮跑得越來越慢,程咬金急得滿頭的熱汗,簡直恨不得跳下馬發足狂奔,正心急火燎那功夫,突然聽到身後的雨霧之中有人喊了一聲,“是不是六弟?”
程咬金呆了呆,認出那人聲音,登時又驚又喜,驀的轉過身,卻見幾步開外,一人騎著一匹黃驃馬由遠而近,正是和天策將軍鎮守善陽中軍大帳的二哥秦瓊。
“二哥?你怎麼會在這裏?”
秦瓊快馬上前,解釋道:“天策將軍派了四弟做前鋒,我放心不下,遂借著勘測地勢的機會,趕過來看看。”
程咬金大舒口氣,急急說道:“二哥,你來得太好了,突厥人正在劫營,四哥凶多吉少。”
秦瓊驚得險些從馬上摔下來,“什麼,劫營?!”
程咬金用力點頭,“眼下風大雨大聽不真切,可是剛剛,我實實在在聽到了突厥人出襲的鼓聲,而且四哥說了,突厥人今夜一定會去劫營。”
秦瓊顧不得其他,幾個躍步上前行至程咬金跟前,“你既然知道突厥人會來劫營,為什麼不守在營區保護四弟安全?”
程咬金恨道:“我也想呢,可是被四哥趕出來,要我去送什麼勞什子的信給天策將軍。”
秦瓊心下一沉,“什麼信?”
程咬金從衣內抽出信件,遞給秦瓊,“我不知道,他沒說,二哥你來的正好,勞煩你把信送去善陽交給天策將軍,我這就折回朔州去救四哥。”
秦瓊心念千百轉,卻不接那信,“信還是你送善陽交給天策將軍,我去朔州救四弟。”
程咬金一顆碩大頭顱搖晃得好似撥浪鼓,“不行不行。”
秦瓊卻不管他,提了銅鐧趁著程咬金不備,朝著斑豹鐵驊騮馬臀上狠狠戳下去,馬兒吃痛驚起,登時狂奔開,程咬金不由自主給它帶著奔出去,氣得哇啦哇啦大叫,“啊呀,二哥你使陰招!”
等他人開,秦瓊深吸口氣,沿著朔州方向縱馬狂奔,心裏說不上來是什麼感受。
大軍抵達善陽時,天策將軍不聲不響的就把王動調去隨同張瑾做先鋒,他當時就驚訝萬分,可是見王動不曾有反駁的意思,遂以為是兩人一早合計好的,因為從前也是有慣例,元帥和監軍有些秘密的安排,為了避免泄露的緣故,往往連最親近的心腹將士也不會透露。
直到日間王動和苑君璋交手的事經由流行探馬報回本部,他在事後聽聞都後忍不住捏了一把冷汗——王動此舉太冒險了——天策將軍的麵色卻十分平靜,甚而還有些滿不在意的樣子,和從前情狀大不相同,他立刻知道事情不同尋常,卻又不方便出口詢問,兩廂權衡,遂決定私下找王動問個究竟。
正好就碰上了今夜的凶險事。
秦瓊暗自慶幸自己出發得及時,尚來得及趕上救王動於為難之餘,也下定決心,今次無論如何要把王動帶回中軍去,他一個文弱秀士跟先鋒營走實在是太危險了,實在不能成行,自己就和程咬金一起隨他做前鋒。
當然,前提是他還能在突厥人的鐵蹄之下、在漆黑的豪雨之夜,找到王動,救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