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杏兒的陪同下走過夾道,穿西角門,進西院,過抄手遊廊,漸漸看見隱在黑暗夜色下素慎住的四合院。弘竆跳湖,天太冷沒人在意那邊,撈上來的時候已經沒了氣兒,身子冰涼。那天他來找我我竟沒有發現他的異常,隻當他是說孩子氣的話,誰想竟真的尋短見?我想好若素慎過來跟我大吼大叫,歇斯底裏地吵鬧,我會任她說個痛快。誰想等了半晌,一點動靜都沒有,若她來找我我還能放心,可她愈安靜事態就愈嚴重。
還沒走到門口,就看見黑壓壓的一幫人堆在門口,看我來了自動讓出路來,她的貼身大丫頭站在門外急得跳腳,“我家主子將自己跟四阿哥關在裏麵,任奴才們怎麼敲也不開。”
我盯著緊閉的院門,心裏一股不祥的預感浮上來,急忙吩咐道:“趕緊想法子把院門撞開。”
小廝們手忙腳亂地照我的話做了。
空當裏我問:“去請爺了嗎?”
她擦著眼淚道:“主子不讓。”
“怎麼就這麼糊塗?”氣得我拉住一個小廝,“去交輝園把爺請回來,趕緊著。”
他應了便往門外疾馳而去。對素慎當真沒了言語。
度日如年地又過了一陣子,門訇然響了,院子裏死一般寂靜,我把眾人都關在了門外,隻帶著杏兒打著燈籠走了進去。進了上屋,湖底淤泥刺鼻的味道無預料地闖進鼻腔,黑漆漆一片什麼也看不見。我再往裏間走去,床上平躺著兩個人,是素慎與弘竆,素慎的一隻手放在她兒子的臉上,一隻手摟著他的胳膊。我一時有些懵,趕緊跑了過去。
“誰讓你進來的?”素慎驀地發話,讓我生生打了個冷戰,還好她還活著。
她從床上爬了起來,笑著走到我身邊,燈籠淡淡的光影在她慘白的臉上,披散著頭發的她像個女鬼一般。
“福晉,我兒子也死了呢。”她在我麵前站定嘻嘻笑了,“咱們都成了傷心人,不如一起死吧?”語調輕柔倒像是在溫和地同我商量一個不錯的主意。
杏兒驚恐地將我拉離了她,“您在說什麼呢?”
素慎伸手將杏兒擋開,看著我笑,慢慢舉起雙手放在我脖子上,“掐死你,我一定不會苟活在這世上,咱們一起死吧?啊?”她再問,帶了懇求的意味。
杏兒點亮了屋裏的燈,回轉身來看見她的動作駭在當場,隻剩嘴裏喃喃道:“瘋子,你瘋了……”
“杏兒,把門外的嬤嬤們叫進來,先給四阿哥料理後事。”看素慎的樣子指不定會做出什麼事來,不能讓杏兒也跟著我把命賠在裏頭。
她好似察覺到了什麼非要拉著我一起出去才放心,我拉了拉她的手給她個放心的表情才把她送走。
看杏兒走遠了,素慎道:“你把她支走,是不是已經準備要跟我一起死了?”
我格開了素慎的手,“我還不能死。”
她輕輕笑了,“為什麼呢?他一次又一次傷害你,害你死了這麼多孩子,你若不嫁他,所有悲劇都不會發生,所以他才是罪魁禍首,他害死了咱們的兒子。”
我看著她亟待得到肯定答案的樣子,“不是他,是我。”
素慎睜大了她的眼睛,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地顫動,不相信地又回頭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弘竆,“你為什麼要害死他呀?”她像個天真的孩子,問得很是甜稚。
我便把弘竆找我時說的話告訴了她。素慎笑得開心,“這樣究根揭底的,那我豈不是成了害死他的凶手?是我打了他,他已經跳了一次湖不是嗎?”她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原來是我害死他的呀。”臉上沒有痛苦的表情,可淚水卻順著眼不停地流淌。
我把她扶著坐進椅子,她卻把屋裏的燭台扔在門框上,屋子全是木頭建造的,遇火便著了。我連忙扯著她往屋外跑,她卻掙脫了我的手,“我要跟我兒子在一起。”撕扯了好長時間,直至煙嗆得兩人喘不上氣來,我扯著她蹲在地上用自己的帕子捂著鼻子讓她照著做,準備往門口方向跑,她猛地拉我,毫無準備的我後腦勺著了地,臨閉上眼前她靜靜道:“我死你也得死,你不死我也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