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有關於性愛的提/示,徐良並不會刻意地揭示,甚至沒有給張姵嫻的腿和眉間一個特寫,但他事先給演員講戲時就讓張姵嫻的呼吸要重一點,麵露勉強,因此觀眾隻要有心去留意都能留意到的。
竇長安往下麵瞄了一眼,看見解依人一臉為難便得意地笑了。她不需像個市井婦人般指天指地,但她不介意利用手中的權利讓她心裏不好受的人也難過一下。於是她掀了掀茶杯蓋,低啜了一口茶,瓷杯的碰撞聲在鴉雀無聲的宮殿中回蕩。
在片場擺放已久的冷茶的苦澀在夏涵的口腔內徘徊,她眼角一挑,心裏倒是給場務記了一筆。不過是見張姵嫻人紅,知道張姵嫻不喜歡她,所以就一副奴才心態的在這些不至於影響全局的小地方上刁難冷落她嘛。
夏涵裝作一副品茶的高雅模樣,微掀的茶杯蓋掩去了夏涵嘴角輕蔑的笑意,卻遮不住竇長安眼底深深的嘲諷。
到這裏為止,一切都還很好。昨天的十幾次NG也是在這之後的鏡頭。因為接下來就是竇長安與解依人的交鋒了--更準確地說,是夏涵與張姵嫻的交鋒。徐良不禁握緊了拳頭,本來就薄成一片的唇更是抿成了一條直線。連工作人員的心底也難免惴惴的,生怕徐大導何時又怒喊一聲“卡”,讓他們的努力又重新來過。
不過實在也不怪徐良,縱是他們旁人沒有導演那雙挑剔的雙眼,他們也看出了竇長安與解依人之間氣場的失衡。這樣的成果,他們又怎麼好意思拿出去與觀眾交待呢。
夏涵闔上了茶杯蓋,也合上了眼睛,接著便不輕不重地把茶杯擱在茶幾上。杯底與杯碟又奏出了有別於剛才的碰撞聲,沉沉悶悶的,讓下首的解依人嚇得渾身一抖。
“解美人起吧。”看見解依人額角沁汗,竇長安才緩緩地讓她起來,她朝後方的婢女從畫勾了勾手,從畫便識趣地在兩個禮盒中挑了包裝更為華貴的一個,遞給解依人。
從畫把錦盒一開,身邊的妃嬪見了,心性善妒的己然輕笑出聲,唯恐殿中的人不知簪子的含意,非得加上嘲笑來把解依人的麵子踩在地上。
錦盒裏躺著一枝芍藥紋金簪,芍藥為花中的六大名花,意指嬌豔的美女,本是美好的意思。然而再美的花,放在深重的後宮裏,被別有心思的人放在嘴裏咀嚼三兩回,就是沒意思都變得有意思了。
更何況竇長安這賞賜本來就含著羞辱的意思呢。
芍藥指嬌豔的美女,直諷解依人以色侍君,卻無別的內涵,此其一。
其二,解依人外貌本不拔尖,放在這美人多如雨的後宮,頂盡了也僅能稱作清秀之色。這裏便是以芍藥反諷她的外相。
其三,以往曾有詩人頌芍藥,吟:“綠萼披風瘦,紅苞浥露肥。隻愁春夢斷,化作彩雲飛。(1)”
詩中之意為“碧綠瘦小的花萼隨風搖曳,嫣紅的花苞經露水滋潤更顯豐豔。然而隻憂這春日花開夢幻般的美景會終止,化作天邊的彩霞飄然飛逝。”
經露水滋潤更顯豐豔的人,不正正是解依人嗎?但再美的美景,終究會化作彩雲飛。
因為芍藥的花期是春天,而透過宮嬪們的薄紗輕羅已可見,戲中的現在已然是夏天了。
“花無百日紅”,這便是竇長安給解依人的話。
即使解依人隻是一個從五品小官的嫡女,但好歹也是在後院中長大的女人,這簪子背後的意思她都懂,所以她的麵色一下的就刷白了。
“嗯,解美人看起來很不滿意本宮的賞賜?”竇長安撥弄了一下她的指甲套,以眼尾掃了掃下方,接著便更慵懶地倚在靠墊上。
與解依人相比,竇長安的美麗更是外放丶豔麗的,於是這次夏涵也不惜把竇長安的媚態更無遺地展露出來,上位者的威嚴更是把解依人壓得喘不過氣。
於是她便訕訕笑道:“怎麼會呢,奴婢謝娘娘賞賜。”
“既然喜歡,那便戴上吧,也好讓姊妹們瞧瞧這簪子的造工可還精美。”說的是看看簪子的造工,而不是解依人,就像解依人隻是僅作展示的人偶娃娃似的,直把她本身的價值踩到塵埃裏。
世家小姐,要埋汰人也不見鮮血,拿刺繡針一下一下往心窩子戳呢。
竇長安這麼說,雖不是命令,但也不是小小美人能違抗的,解依人隻能咬著唇丶顫抖著手把簪子插在鬢間。
略通時尚的妹子都知道,如果本身不是長相大氣或極其豔麗之人,絕壓不住嬌奢華貴的服裝飾物。這理放諸古裝也同樣。
芍藥紋金簪的芍藥是綻放得正豔的形態,而紋金簪也是極盡奢華的飾品。別說張姵嫻本來玉女形象又能大氣得去哪,本來解依人的角色設定就是一個小家之女,長相也僅作清秀。
以奢華襯清秀,非但不能把解依人的小家碧玉的美襯托出來,反而讓芍藥搶盡了風采。簪上這枝簪子的解依人,也隻像個暴發戶一般。
這樣的扮相,竇長安也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笑聲中略帶俏皮,直把眾人都笑懵了,將這殿裏濃濃的酸氣都驅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