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僻靜的小路上,路燈拉長了身影。蘇長歌吹著冷風,竟一點不覺得寒冷,剛剛在單位被領導當著所有人的麵劈頭蓋臉的一頓數落,說他比實習生都不如。甚至陰陽怪氣的那他的性向說事。這不是第一次被當眾羞辱了,顯然,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他工作兢兢業業的,加班是常態,上個月幾乎每天下班到家都要晚上十一點,那時候辦公室隻有一盞昏黃的小燈還開著,也不知為何有那麼多幹不完活兒,被同事開玩笑說是公司裏最忙的人。原本的三個月試用期,莫名其妙又延長了三個月,直屬領導總拿不過試用期為幌子,要他多幹點活兒。年輕人,多幹點又怎麼樣?他幹了,卻意外的在洗手間聽到直屬領導,跟別人笑稱:“那個傻逼,天天被我訓的跟狗一樣,那又怎樣?還不得在我手下討生活。”

若是個有血性的,絕受不了這個。可是蘇長歌忍下了這口氣。這已經是第四份工作了,要是再辭,隻怕真的找不到了。他嘴角扯開一絲卑微的笑,幸好,爸媽不知道。

人一旦無能,忍耐就變成了家常便飯。被噎,堵心窩子這種事情司空見慣。

沒錯,他是個同,大概是上學的時候就清楚了自己跟別人不一樣年少無知被那個人碰見,就以為遇見了真愛。非要出櫃跟他在一起。父親勃然大怒,皮帶抽折了好幾根,看著蘇長歌倔強不肯服輸的樣子,氣的當場腦溢血。

他蒙了!從未想過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後來父親搶救過來了,但手腳也不像往常那樣利索。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原本是點私事,卻被所有人知道了。導致後麵無數他不想說的挫折。

後悔嗎?他真的後悔了。從此害怕起在公眾麵前說話,害怕在人多的地方走過,害怕自己身邊的人受到傷害,害怕父母會離他而去。隻要一想到都會抖個不停。卑微的討好著周圍的人。甚至自欺欺人的想著,隻要沒有歧視,說不定父母會原諒他,說不定他們的身體會變好……可是一切都沒有變,事情隻會越來越糟。

那個以為是此生摯愛的男友,經常在外麵勾三搭四的。現在更想要跟他分手。

他心中發了狠!三年的感情憑什麼說分就分!憑什麼我要成全你的幸福。一種深深的惡意席卷了他全部的思維。

既然如此,大家就一起下地獄吧!

可是今天,他厭倦了。

雖然這很痛苦,但是他不得不承認自己是一個失敗者。

失敗者可以再懦弱一次!

他喝了一口加了料的水。

頭腦已經越來越昏沉了,他環顧了一下四周,這是他的小出租屋裏,格局不大,可是每一個角落都是他精心收拾過的。顯得十分溫馨。隻是常年的受挫壓垮了他對生活的熱愛。

可是他的身體越來越沉。

從小到大他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他身邊始終有一個影子在保護他。小的時候差點掉在河裏、差點被車軋到、都有個聲音喋喋不休的出現在耳邊。每次發燒,都仿佛有一個冰涼舒爽的手貼在額頭上來給他降溫。後來長大了就漸漸少了。那時候總覺得自己是做夢。可是今天竟有一個荒唐的念頭,他覺得這個人其實是真實存在的。因為他已經恍惚的看到身邊一個人的身影!

能真切的聽到一個聲音:“王八蛋,你這個懦夫!多大的事兒就想尋死覓活的。你還他媽的算是個人?你知不知道,你媽是公職,當年你是超生。計生委的人拉著你媽去做引產,你媽跪著求那醫生把引產針打在腳踝上。門外麵有人守著,就等著看你死在裏麵。你媽愣是咬著塊毛巾,一聲不吭的硬是把你生出來!你爸偷偷的把你揣在懷裏抱出來,一路上求爺爺告奶奶,動了多少關係給你送到保溫箱裏,不就是遇見傻逼上司和人渣男友嗎?不想活了!你父母現在就剩下你這麼一個兒子,你死了他們怎麼辦?”

蘇禦廚快被活活氣死了!沒錯,他是一縷孤魂,當年也是吃皇糧的,可謂顯赫一時,在皇宮裏也算是說一不二的牛人,隻是自己沒享福的命,一生所學還未傳下來就一命嗚呼了,常言道人走茶涼,雖生前富貴,但死後連個摔盆的人都沒有也是淒涼。

他死後靈魂居然飄蕩在人間,看見曾經賞了一口飯吃的小侍衛收走了他的骨灰,以一飯之恩的名義,自認義子還改姓蘇,給他摔盆,給他安葬。甚至還開了一個小食館,不過他嫌棄那廚藝,撐死就是個量大管飽。

都說生前不管死後事,他卻感動這人重情,決定要照看他們的子孫。滄海桑田時代變遷,大概是繼承了那小侍衛的重情,每一個當家人臨死之前都會吩咐下一代人照看好這個食館。

蘇長歌是他眼見著出生的。看著他從哭聲比小貓都還微弱的早產兒變成一個小夥子,小時候還貼心可愛,沒料到越長大越慫。被人戲耍,被人瞧不起。眼見著蘇家食館的邊邊角角掛滿了油膩子和汙垢,就跟當年看著小侍衛一點點的衰老一樣痛心。

但卻從來沒有像今天這般憤怒,人生父母養!再難,有當年蘇家被紅/衛/兵砸,為偷藏一塊牌匾半夜跑在山中,險些掉進懸崖的爺爺難麼?再難,有他父親一手給他剪臍帶,一手護著孩子,抱著必死也要保住他活著偷運出去難嗎?他早產出來渾身脫皮,嘴唇發紫,手指就像雞爪子似得,呼吸微弱,趕去醫院卻正好趕上堵車!他爸爸一個四十多歲的大男人,哇的一聲就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