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過了半個小時,許君瀾才掛了電話,表情看上去略帶凝重,目光複雜糾結。她忍不住出聲問:“怎麼了?”
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似有千言萬語想要說,眼底各種複雜的情緒交雜在一塊,看不出究竟是怎麼了。直到她又問了句,他才恢複平靜,略帶抱歉的看著她說:“傾城,我可能要回去一趟了。”
“是出什麼事了嗎?”沈傾城心裏湧起一股不好的預感,緊張的問。許君瀾搖頭,“不是,就是工作上有點事情,我得馬上回去。”
“那你趕緊去吧。”許君瀾什麼都沒說,隻靜靜的看著她,目光平靜如水,可就是這一眼,卻讓沈傾城的心裏開始發慌。他點點頭,輕聲‘嗯’了句,轉身就開始收拾行李。
她站在他的身後,看著他動作不急不緩地將昨晚剛拿出來的衣服一件件的塞回行李箱,忽然有一種,他這一走就再也不會回來的錯覺。
程正最後還是離去了,蘇瑤剛醒來聽到這個消息,不過一秒的時間,再次暈倒在了另一間病房。沈傾城死死的抓住門框,看著門內一個個人撲倒在床邊嚎啕大哭,程樂溪也禁不住打擊暈了過去。而在病床的另一邊,那抹身影直挺挺的跪在地上,一動不動,臉上是如同死寂般的安靜,像是感受不到周圍喧囂的一切。
沒有人過去勸他,也沒有人因為這個而有絲毫動容,隻有她知道,這個驕傲一世的男人,究竟是有多敬愛程正,才會為他跪下自己從未彎曲過的膝蓋。
之後就是後事的忙碌,那些曾經在程正床前痛哭流涕的子孫兒女,如今卻為了財產開始不顧一切的撕破臉皮,對顧子卿和程樂溪更是橫眉冷對,生怕他們會為了挽救‘景榮’而獨吞這一切。
開追悼會的那一天,B市開始下雪,所有人都舉著傘站在墓地前聽著那些辭藻華麗的禱告詞,唯有顧子卿什麼都沒拿,隻著一身黑色,站在人群中,一言不發的看著墓碑上程正微笑著的臉。
之後所有人離開,顧子卿依舊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沈傾城和蘇芯亦對視一眼,後者點點頭,示意她小心一點,便跟著沈易哲走了。
她舉著傘走到他身後,因為身高相差太大,她不得不費力的往上舉,才能為他遮住風雪。寒風冷冽,她的視線漸漸模糊,恍惚間就聽到旁邊低沉悲痛的聲音:“你說,他是不是也覺得我很沒用,所以就連最後一麵,也沒有讓我見到?”
沈傾城搖頭,後知後覺的發現他根本看不到,剛想開口,卻又見他直挺挺的跪了下來,神情莊重肅穆的,在程正的墓前磕了幾個響頭。
一聲接著一聲,悶響砸進她的心底,痛得她險些哭出來。她死死的抓住傘柄,拚命克製才忍住沒讓自己衝上去抱住他,求他不要再這樣折磨自己了。
晚上回到程正的家,顧子卿坐在門口的石階上,目無焦距的看著院子裏的石椅石桌,眼前浮現出小時候程正教他下棋的場景,很多年後,他長大成人,而程正逐漸老去,兩人再交手,竟是棋藝相當。
他想得出神,身邊有人坐下,安安靜靜的陪著並未說話,可那氣息太熟悉,不用言語他就知道是誰。他想起程正當初對他說——“沈丫頭是個好姑娘,你要是有心思,那就好好待她,如果沒有,那就不要耽誤了人家。”
他最尊重敬愛的人,曾告誡他看清自己的心,珍惜眼前人,可到最後,他不僅把她弄丟了,還失去了自己最愛的外公。
“外麵冷,顧子卿,你進去休息一下吧。”
他沒說話,轉頭眼神專注的對上她的視線。昏暗的燈光下,他的眼睛黑而深,卻開始發亮,她在他的眼睛裏隻看到自己的倒影,仿佛天地之間他隻看得到自己一個人。
眼前的光漸漸變得模糊,她不由自主的閉上眼睛,卻隻感受到一個冰冷的懷抱,他傾耳在她耳邊低聲呢喃了一句話,聲音低緩哀沉,短暫的發音,卻像一個個滾燙的石頭,熨燙著她的心。
幾天之後,財產問題終於解決。除了顧家一分錢沒拿,把自己的那一份全數給了蘇瑤,其他人都拿到了自己應得的一切。
回到L市,萬家歡樂迎接新年的到來,而在顧家,卻是悲寂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