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3 / 3)

“聽說皇城有變動,沐家如今得勢了。這麼多年了,他們可曾想過,是誰天天在他們祖墳上跪拜上香,是誰風雨無阻的給他們的先人清墓拔草,又是誰,一張一張紙錢的燒給他們的爹娘……沐家能有今天的榮耀,那是祖上保佑,可這些年來,照顧著他們祖上的,卻隻有小姐你一人啊。”

李忠一麵說著,老臉上的神情有些激動,一個低目見正巧看到了沐夜群襟前麵的兩塊汙跡,而那裏,正是沐夜膝蓋的位置。

沐家每一個墓前,都有她跪過的痕跡。

“小姐啊……”李忠忍不住了,高聲喊了一句。

“都7年了,你把女子最寶貴的7年給了他們,他們卻連一個‘謝’字都未給過你,你,小姐你到底是圖什麼啊?”

沐夜加快了腳下的步伐,李忠的老腔已經聽不到了。沐夜垂眸,心中暗道:

沐家給的東西,她都不稀罕。

後院的盡頭有個長廊,廊後就是她住的院子。這院是卞園裏最小的,前後隻有三間屋,前麵是正廳,中間是她的寢屋,寢屋後麵還有一間爬滿了怪草的舊屋,深紅色的藤蔓從院子外的地上一路爬到房頂,連窗戶都是那些深紅色的植物,遠遠看去,有些駭人。

沐夜來到舊屋前,撥開門口的枝葉,推門走了進去,屋子裏滿是濃鬱的藥草味,角落有一張木床,床上躺著一個渾身纏滿了布條的男子。

打眼看去,那人隻有半張臉露在外麵了,一隻眼和脖子上也纏滿了布條。雖說隻有半臉,卻也看得出他曾是個長相極為清秀俊逸的男子。

隻是不知,是否就是為這俊顏所累,竟被人迫害至此境地。

沐夜剛進了屋,那人緩緩睜開了眸子。那時的沐夜剛放下手裏的籃子,一個轉身,就對上了他的目光。

整整昏迷了十五天,沒有一點兒征兆的,他就這麼醒了。

死去活來後的他,帶著一身的傷,該是連躺著都會劇痛無比的,可是,他卻對著她笑了。

“姑娘,沒想到……你還是救了我。”剛從昏迷中醒來的他,聲音還有些發澀。

沐夜僵了一會兒,直直的回看著他。

沐夜這一輩子見過的人不多,活人,就更少了。眼睛,是她區分那些人的第一步。通過看那些人的眼睛,感受他們的眼神,捕捉他們的目光,沐夜總是很快的就能給他們分好類,什麼陰險的,鄙夷的,嘲諷的,虛偽的,當然,也曾有過溫暖的。

隻是,這一刻,沐夜搜刮盡了腦中所有的眼睛,沒有一雙,與他相同,甚至相似。

沐夜形容不出來,隻是覺得,與其說這是一隻眸子,它更像一顆星,一顆很遠卻又很亮的星。

沐夜發覺自己出神太久了,趕緊搖了下頭,接著轉過了身子,不再去看他那隻‘莫名其妙’的眼睛。

沐夜挑揀著籃子裏的藥草,冷冷的拋出一句:

“我差點在我娘麵前殺了你,我娘生前連肉都不吃,你若死了,她定會怪我的。”

這句明顯是在解釋,為何她一腳將他踢飛卻又將他抬了回來。弦外之意,不是她沐夜心好,隻是為了娘親。

“無論如何,我現在這條命,是你給的,姑娘,謝謝你……”

沐夜緩緩地回過頭,目光不期然地又對上了。

他緩緩垂下眼簾,又抬起,像是在用眼睛示意自己在向她深深地鞠著躬,字字沉穩地說道:

“謝謝……”

沐夜眸光一怔,恍然間腦中閃現過剛剛李忠說過的那幾字:七年’,‘一個謝字”。

她曾堅定的認為,她不屑的。

沐夜扭過身子,將手裏的花狠狠扔進了籃子裏,一麵冷言道:

“你這人……昏迷的好好的,醒了作甚?”說罷,頭也未回的走出了屋子。

屋裏的光線昏昏暗暗的,窗紙外透過的光都是斑駁的,一塊塊,一圈圈。

他隻剩一隻眼看得見了,卻比過去任何時候都看得清楚。

光線映在眼裏久了,總會生霧。他合上疲憊的眸子,久久,才道出一句:

“是啊,如果就這麼一直睡去,多好,如果永遠都不用醒來,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