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府進駐卞園的第三天,族裏的老人開始打點祭祀的事宜,前院陸續忙了起來,後院還是沒有一點動靜。沐夜一直沒有去見承恩,不是不敢見,而是不能。其一,風口浪尖上,她不願給承恩找麻煩,沐麟既然那麼氣憤他兩人見麵的事,自然也警告過承恩了;其二,沐夜臉上的傷痕,還未消盡,腫雖消了,血印還在。
沐夜幾次拿出那包‘重生膏’,看著裏麵指甲那麼小的一團藥,還是沒舍得用。
夜裏下過一陣小雨,第四天的早上,後山又塌了一角。好在那山角地偏,隻流出一個爛掉的棺材,一個沒了手臂的腐屍。沐夜從後院拉了車出來,將那腐屍用白布一裹,拉回卞園。
雨後的山路,不太好走,走到後山一個山腳的時候,正巧沐麟的近衛軍巡邏到了這裏,沐夜停下,三十人的方隊喊著口號,威武雄壯的從沐夜的臉前走過。
“停!”一個嘹亮的聲音打斷了眾人的口號。
沐夜抬頭,看見一個深紅色盔甲的人急步朝他走了過來。
那男子身材高大,膚色古銅,麵龐的線條棱角分明,目光銳利深邃。沐夜瞧見他盔甲上的紋樣,大概猜出了他的身份,垂眸,麵上波瀾無驚。
反倒是那男子,自見了沐夜,眸中的驚色漸濃,他走至沐夜的身前。
“沐夜。”男子的聲音略顯激動。
沐夜沒有抬頭,隻淡淡說了一句:“慕副將,你沒事的話,借個路,我還有屍體要運。”
那男子聽完,先是一怔,冷峻的麵容上露出一絲欣喜,直道:“夜,你怎知我升作副統領了?多年未見,你竟還能認出我,原來你還、還留意著我……”
沐夜恨不能立即回他一記白眼。說實在的,她從不曾留意過承恩之外的任何一個人,這種事,自然是她師父那個話嘮非要在她耳旁念叨的。
“你到底讓是不讓?”沐夜手中一緊,準備拉著車向後退去。
“來人。”紅衣副將向身後的近衛軍喊道。“幫五姑娘把車拉回卞園去。”
他話音一落,近衛軍中走出一個身材高大的士兵,接過沐夜手中的推車,向著卞園的方向走去。
沐夜一個謝字也沒給他,繞過他繼續向前走。紅衣緊跟在沐夜身後,兩人沉默著走了一段。
他叫慕宇敖,也算沐府的人,他就是那個與沐家大小姐定親四年卻又遲遲未上門迎娶的沐府大女婿。慕宇敖是西皇世襲的文官的子嗣,他和承恩有些像,兒時體質虛弱,因為慕沐兩家關係向來不錯,於是老人將慕宇敖寄於沐家希望能沾些軍人的陽剛之氣。慕宇敖比承恩的命好,沒幾年就練成了一身銅皮鐵骨,沐麟重用他,更是將他看做兒子一般。
如今他是正三品,軍銜隻比沐麟低一級,放眼西皇上下,以他的年紀,算是獨一枝了。戰場上,他是奇才,可背後裏人人都道他:是沾了沐麟的光。
“沐夜,隔了七年,我都快認不出你了……”
沐夜不理他,他卻一臉興意的自說自話。
“我記得,五夫人以前也是如此傾城容貌……五個夫人裏,她是最美的。”
沐夜不喜歡聽他提起過去的事,腳下加快。
慕宇敖瞧出沐夜有意避他,依舊緊跟著,他歎出口氣,又道:“我先前未能來看你,你心中定是有氣。這次沐府動身赴荊北,我原是留京駐守的,可我還是奏請皇上趕來了。我今早剛到,你瞧,連軍衣都未來得及換……”
沐夜的眉頭蹙起,腳下一滯,冷眼看著他:
“我如今什麼身份,你該是知道的。你跑來這裏與我說這麼多話,你嶽父知道嗎?”語氣中帶著一絲諷意。沐夜說罷,趁著慕宇敖愣神的功夫,轉身進了側門。
沐夜為了避他,進的是前院的側門,她一路低頭走著,心中譏笑:這麼多年了,他還真是一點沒變。
幼年時候,沐夜在府裏常常被欺負,打罵如同家常便飯。慕宇敖這個人,學了一身的武藝,順道還學來一副俠骨柔情。但凡是瞧見沐夜被欺負,都要出手製止,事後還要噓寒問暖。旁人眼中都覺得慕宇敖心儀這個淒慘的沐家五小姐,其實沐夜清楚:這種男人,不過是從‘拯救沐夜’這件事上尋求精神上的滿足感,他隻是活在自己的英雄夢裏罷了。
沐夜順著小路往後院走著,一路上避人耳目,就快走到後院的時候,在花園的空地上,她遇見了一群最不想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