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水之源】第二十八章(1 / 2)

第二十八章

神漢整了整身上穿戴的法衣法帽,麵朝屋外肅立在棺材尾,敲響銅鑼令出如山:“時辰到,起身上路啦!”

“劈劈啪啪”一陣鞭炮聲響徹雲霄, 八個杠夫聽令即刻圍到棺柩邊各司其職,杠頭和另一個杠夫抬來長龍槓,對準棺柩的頭尾穏住在中線。餘下六個杠夫分成三組,每組倆人分別站在棺柩頭、中、尾的左右兩側,用粗蔴繩將龍槓和棺柩捆綁固定。接著四個杠夫又分兩組各抬來一根橫杠,橫杠中心分別與龍槓的頭和尾對接並用繩索捆住。最後提來四根扛木,每根扛木由倆個杠夫分別將其綁在兩橫杠的左右邊。因為亡者是位年青產婦,按山村葬俗棺柩出行是尾在前頭在後,故而杠頭位在棺柩頭的右側。

一切妥當,杠頭大聲喊道:“起!”八人抬著的棺柩,尾前頭後緊隨神漢往北奔去。

跟著棺木,給這位外鄉人送喪的隻有蔡仔和老萬。蔡仔赤腳手捧籮盤,兩隻用繩索係著的草鞋掛在脖子上,邊走邊在胸前搖晃。斷後的老萬則腳穿草鞋,行走在泥濘的小路,手上還拿著幾遝冥錢紙,每隔兩、三歩就撒出三、五張。

鞭炮聲剛停,“拾仔姆”撕心裂肺的哭聲,隨風傳遍山嶴:“……淒涼淒慘我妹子,黃泉路上你記仔。可憐你仔沒爹娘,上船抱往城裏去。千山萬水擋不住,魂魄追仔飄省城……”

關著房門,正坐在桌後板凳低頭發呆的副站長,聽到後邊這句,霍地站了起來自言自語道:“說好的,是留在仙姑庵,請尼姑做法超度,怎麼又讓她上省城?”見無人應聲,便不知所措地繞著屋中的小方桌轉來轉去。

“生離死別呀,這也難得‘拾仔姆’有這片真情。隻是人的魂靈何去何從,陰陽相隔兩重天能否安然?不要說是個已然逝世的外鄉人,就是在座的你我之輩也難以定奪。任由她哭訴吧,咱們何必當真。”林秉康緩緩地道出這三、兩句半是安撫半是開導的話,副站長聽後慢慢地平靜了下來,隨後打開房門獨自下樓去了。兩位文員見房門已開,也迫不及待地溜出房間。

從樓下飄來陣陣飯菜香,林秉康抬手看了下表,快十二點了。四周靜了下來,便想起家中的妻兒老小,無奈電話不通,妻子在醫院分娩雖無風險,但生男還是生女卻縈係心頭。隨著由遠而近的雷聲,屋外的雨又漸漸下大了。還住在通海路舊院子裏的老爹和仨閨女雖說會得到曾經理的關照,但照這雨勢看來,大水進屋已是在所難免。若是上路各縣連下三、五天大雨,溪水淹入城裏也有可能。眼下“順遠”輪暫停上坪,待溪水消退後,再由長寧公司派拖船拉回省城,餘事皆已辦妥,無須再留此地,當務之急就是盡快脫身打道回府。想到這兒,林秉康急步來到走廊邊,放眼江中看去,隻見溪水奔騰咆哮如脫韁之馬急流而下,乘船離開絕對不可,唯有按昨晚來時的原路,返回到溪口後再做打算。

噔、噔、噔,傳來上樓的腳步聲,見“拾仔姆”左手提著幾粒粽子,右手捧著壺酒進到屋來,對林秉康說道:“這酒和粽子都是我家男人才送來的,還熱著呢。”接著把跟在身後兩個端著酒菜的中年村婦引入樓梯口旁邊的小飯廳。一陣忙亂過後,八仙桌上擺滿了大碗小碟,看來是該吃午飯了。林秉康未見副站長等仨人,便讓“拾仔姆”到樓下請他們就席。

待仨人進屋,林秉康隨即招呼兩位文員入座,副站長邊給客人倒酒邊說:“山野窮鄉隻有農家自釀的米酒,委屈各位了。”他的話音剛落,站在桌旁的“拾仔姆”,把副站長剛滿上的酒,都倒到桌中央擺著的土酒燉山麂的缽內,又重新給在座的四位客人倒上雄黃酒:“現時,你們應該先喝兩杯端午享祭的雄黃酒,驅邪避凶最要緊。”

“多謝你啦,坐下來一齊吃頓飯吧。” 林秉康當起了主人。

“豈敢豈敢,那些事都是我該做的。我在樓板下和幾個姐妹還有腳夫們一塊吃,他們正等著呢。”

“那老萬和蔡仔呢?”“蔡仔沒見過大場麵,就讓他同我們在一齊,老萬……”

“來啦,菜頭(方言:白蘿卜)羊肉湯一碗!” 老萬模仿著店小二的吆喝聲急步進屋,趕著把手上熱氣騰騰的大碗擱到桌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