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隨著凹凸不平的地麵而略微顛簸,但躬身站在車內的人卻挺立得未動分毫。梁奕看著眼前將頭隱在兩手後的人,她那一身華紫官袍愈發襯得她身材瘦小而空蕩,很是不合身。他眉間微擰,道:“坐下。”
她剛剛無憑無據的說他朝中官員為官不正,她以為他作為一個帝王,又是未及弱冠便一統天下登基為帝的,在政事上,難免心氣兒會有些高,卻不想他反應這般淡然。
元清心中微訝,卻還是道:“謝皇上。”說完,便挑了個最靠角落的位置坐了下去。
她那微微驚訝的神色隨著眼瞼的微抬而迅速消失,但這般速度卻還是沒逃過梁奕的眼睛。
梁奕看著一雙眼睛迅速在身後座位上瞟過,最後卻挑了個離自己至少有五步距離最靠近車門的位置坐下的元清,哼笑道:“怎麼,朕在你眼中就是那麼納不得諫的人,坐那般遠,可是怕朕殺了你?”
元清向來知道這人眼睛毒,原來她一舉一動都沒瞞過他眼睛,但她身份低微,雖穿著二品官員的官服,到底是個四品中郎,坐這個位置正好符合禮數,又哪裏不對了?
元清在心中默默罵了句“有病”,腳下卻沒怠慢,連忙起身跪地道:“臣惶恐。”
“惶恐?”
梁奕看著突然又跪地的元清,胸中突然竄出一股無名之氣,登時隻覺得頗為無力。
卻在看到她因頭部微垂而露出的玉白脖頸處的淡淡紅痕時,又有絲絲氣怒從那升騰之氣中蔓生而出,再如細水彙集成大江大海般彙成滔天巨浪在肺腑中洶湧澎湃,瞬間灌注整個血液的激蕩翻湧,再化作無形之力從中壓迫而出,將整個車內的培火如春都化為陰雲沉沉,嚴寒霜凍。
元清跪俯在地上,隻覺周遭氣氛突然冷凝,她甚至能聽到上首衣袂輕微鼓蕩的聲音,這是在內力逼迫下的特有之聲。卻似有一道更冷的目光在她後頸處漸漸凝結,尤其是她方才抓撓過的那個地方,更是深深刺痛,蔓延出她整個背心的冰冷刺骨。
她不知他為何突地這麼氣怒,卻聽他道:“你元清行事向來乖張,連我朝丞相都敢染指,又何曾真正惶恐過什麼!”
來了......
她就知道今日之事他定不會放過她,這不就來了嗎?如今想來,前麵他問案子的事也不過是隨便問問,最終目的便是好找個懲治她的借口。
她明眼裏與王璟這般糾纏,算是背叛了他吧。他氣怒非常也並非沒有道理,但元清卻不知他到底會不會讓她活著出去。都說帝王一怒浮屍千裏,但她卻還不想死。
元清閉了閉眼,手下微微抓緊了袍角,最後突地睜開眼,目光澄澈卻堅利如劍,她沉聲道:“微臣以性命起誓,無論皇上相信與否,臣與丞相俱是清白,對皇上,對大梁絕無二心!”
梁奕眉眼俱冷,聞言冷笑出聲,“元清你是否太高看了自己,你的性命又值得了什麼?你別忘了,你已經押了一條命在這件案子上,今日又以命起誓,你有幾條命來押?”
他突然起身走到她麵前,道,“元清你聽著,丞相絕不是你能染指的,你最好跟他斷了糾葛,否則若是讓朕發現你傷了他半分,朕不管你是有功也好,無過也罷,都不會饒你,明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