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忽起的大風鬼厲般呼號，周身肌膚無一寸一分不痛，在寒風吹割下冰冷而麻木。
石蕊伸手拂過男子俊美容顏，指尖落在他微笑的唇角，那彎起的弧度透過指端觸感傳到心底。石蕊忽然吃吃一笑，笑得身子微微顫抖，笑出眼中溢出未落的點點水光。
指腹隔著一線空氣將男子眉眼一一描摹，這是他唯一安寧而溫柔的時刻，等明日天光大亮，朝陽升起，待他憶起今夜之事，必定又會更恨上她一分。
就如同那日婚夜過後，他於夢中醒來，看到身邊睜眼未休的她，滿麵譏嘲，驀然冰冷。他看著渾身傷痕的她，就像在看不知羞恥的坊中妓子，那滿眼的嫌惡憎恨，那唯恐避之不及的決然動作，無一不再昭示著他有多恨她！
隨後，他下床穿衣，拂袖而去。而她，直到夜月天懸，她才被貼身婢女發現。
隨後，在每一個謝婉夜宿宮中未歸的日子，他必定如今夜這般，在一片浮沉的酒意中將她錯認，直到最後安然睡去，第二日便是如墮冰窖的霜然冷色。
石蕊輕輕側身將男子撫到椅子上，身上一動便痛得厲害。
她先前的衣服早已破碎不能穿了，將地上男子外袍拾起披在身上，石蕊顫抖著手將謝明衣服一一穿好，又從櫃中拿出一件披風給他披上。
櫃中有女子衣裳，但顏色大都明豔，並非她所喜。不消細看，她也知這必定是給那位人準備的，她沒有去動那些女裝，動了他必定大怒，何況她本身也不喜。
挑了一套他不常穿的衣服穿上，石蕊轉身將窗戶關上，又將案上燭火挑滅，她看了看伏在案上男子安睡的容顏，笑得悲涼。
於她而言，他是那日雨後橋頭初晴時的驚鴻一瞥。
於他而言，她卻是他紅線姻緣裏殘忍一刀。
“你我何苦如斯？是我任性誤了你心中所愛，可你又何嚐不是辜負了我？”
屋門打開又關上，將屋外風林躁動隔絕。
石蕊回頭看向一燈昏暗的書房，心中想笑卻扯不動唇角。
簷外滿天稠色，星月盡隱，那一空濃雲經風不散，反越是凝重。
這般天色，半夜已過，正是人睡得最熟的時候。
石蕊一路回屋沒驚動任何人，琴篁見她久未歸，又知她去找謝明便早睡了。
她回來時屋中寂冷的很，將一掌燈火點亮，石蕊正要換衣服，屏風後便傳來一道輕微叩響。
石蕊一驚，手上衣帶驀地抓緊，連連回頭看去，在見到屏風上那一抹暗影時緩緩鬆了口氣。
“是你？你怎麼來了？”她有些驚訝，這般精神一放鬆，便發現腿上酸痛得厲害，又走了這麼長段路，現下便是連站也站不穩。
石蕊撫著桌緣坐下，麵色疲憊的看著屏風上那人暗影。
那人隱在暗處，又有一線屏風遮擋，她看不清，他卻將她看了個清楚。
從她蹣跚而進，他看到她身上穿的衣服時他便已明了她為何不在屋中了。他當時心中一痛，卻在她點起燭火轉身刹那，他看到她頸上青紫時雙拳驀然捏緊。
心上似有什麼重重一擊，利刃錐打般遊走四肢百骸，他渾身氣息驟然釋放，卻於下刻聽到她疲倦沙啞的聲音時猛然收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