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突然急急下令宣布上朝,定無好事。
興許,還是大事。
自美人被窩裏匆匆趕來的眾朝臣,在宮道相遇時甚至顧不得嘲笑對方眼下甚是腰虛的青影,統統擺著張尿急的臉,疾步邁上殿堂。
上了朝才知道,這的確是個大事。
能不大嗎?
三日前傍晚,那幫不省心的戎子趁著鄆城剛剛收複,還未來得及修養身心,竟又大舉舉兵進犯,好在桓大將軍用兵如神,不僅成功擊退敵軍,還將失守多日的嶸城也一道收複了。
本是件大快人心的事,卻不想眾將士刀戟未放兵甲未脫,第二日午時,便接到北駐軍傳來戎軍偷襲的消息!
他奶奶的戎子!他們何時變得如此精明了!
聲東擊西,暗度陳倉,趁他們收複失地分身乏術時竟無恥偷渡暗襲,拉開戰線,分散我軍主力!
這這這......這連傻子都想得到,一國戰線越長負擔越重,更何況多線作戰!要知道整個大梁以北的草原至西地沙漠漫漫可都是戎人的天下,這稍有不慎,豈是敗北失地那麼簡單的?那是要國破家亡的節奏啊!
狗入的戎子,其行何其無恥!其心何其寡毒!
眾朝官滿麵鐵青驚惶,在心中暗暗啐聲,溯洄向上,將西北一帶羌戎闔族翻來倒去拳打腳踢狠狠蹂~躪了不下數千回,也難以解心頭之恨!
滿堂朝臣,少有淡定的,即便看似淡定,那眸中迸發的冷意也是十分的咄咄逼人。
元清便是那為數不多的淡定之人中的一個,在中間將士呈完前線戰報後皇帝默許的這段討論時間裏,她借著耳邊喧雜悄悄抬頭瞄了瞄上首帝王。
這是她於那日闖宮挾持他後第一次見他,他著一身玄色金線滾邊的龍袍,冠冕華服,麵色如玉,漆黑墨玉般的眸中微微有些冷,一別平日唇角微勾的笑意,他薄唇微抿,目光如霜,襯著他渾身玄黑的冰冷,冷俊而沉肅。
感覺到她的注視,他看了眼她,又淡漠的收回視線,自然而快速,在她驚慌之下還沒來得及垂眸他已經將視線錯開了。
他那一眼,冷得一如那日|她從刑場死裏逃生回府後他決然離去的背影。
元清持笏板的雙手驀地一緊,心底本該欣喜,那喜意還未升起便驀然被一陣澀意淹沒。
她是當心那夜在宮中他對她的萬般縱容與相護,實際是認出了她。她依然記得他卸去一身威嚴如舊日笑意溫暖時心中倏然升起的悸動與酸澀,期待與惶惶。
那時,她既盼著他將她認出,像以前一樣撫著她的頭發喚她丫頭,又怕他認出她後那如陌人的決絕目光。
直到,萬千冷箭直指,那磨折了她一年的噩夢再次襲上心頭腦門,她刹那血液涼透,對他,對自己一直心存僥幸緬懷的過往,都在那齊發的箭中碎成齏粉,煙霧般了無蹤跡。
她是該欣喜,喜他到底沒將她和那夜獨闖深宮的女子同作一想,她還能繼續做她的官,用她餘生精力和此身權利為她的將士討回一個公道,為她一直敬重的父皇,在她力之能及,輔佐這個他看重的少年君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