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殊冷哼一聲,道:“他人感想與我何幹,我隻關心阿音。”
“若是她知道了你的真實身份呢?石大公子。”
一語追問而來,若平湖墜石,轟然炸在心底,朱殊臉色倏然一白,梁奕卻不放過他,又道:“二十年以近侍之身隨行公主德音左右,無人得知你石家大公子的身份,更無人猜到名動天下的石大公子竟隱姓埋名成一無名小卒。不止是他人,就連你盡心侍奉的公主殿下,也不知道你的真實身份,更甚連這名字都是子虛烏有......如此謊言,若是有朝一日|你愛護的那個女子知曉了,不止她會如何?”
朱殊臉色倏地一沉,半晌目中劃過一絲冷笑,道:“可能要讓你失望了,阿音不會因為我的身份而對我有所懷疑,更不會因為身份的不同就此疏離於我,身份可變,而我——隻是我!”
“不過陛下就不同了。”朱殊眸光輕嘲,“你自以為能得阿音歡心,可想過她為何縷縷對你疏而遠之?她不是鐵石心腸的人,旁人若真心對她好,她也必定不會辜負他人好意,卻為何獨獨對你心生抗拒?”
“梁奕,你曾加諸在她身上的一切苦痛今日都將盡數報應到你身上,你此後就算窮盡所有也絕換不來她的回首,你既然當初沒珍惜,今日又何必在此惺惺作態?你以為她是你的臣子還是你的宮妃?可任你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她是皇族正統嫡係公主,身上流的是皇族千年的驕傲,她的尊嚴,還容不得你踐踏!”
男子話語鏗鏘有力,聲音雖不大卻如利錐狠狠敲擊在心上。梁奕瞳孔驀然一縮,眼瞼微眯,看向朱殊的目光刹那如冰箭般銳利寒涼。
朱殊說的,正是他最為擔心也是最為無力的,一字一句正中他弱點,他這些時日來窮盡心思殫精竭慮日夜苦惱也未能將元清心中心解解開,而他卻絲毫找不到症結所在,或許找到了——那些他遺忘的過去裏,他曾對她的傷害。但他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過去的片刻光景,哪怕那段歲月裏的零光片羽,他也抓不住,更留不了。
半晌,梁奕突然一笑,後退一步與朱殊拉開距離,聲音醇厚如酒,徐徐散在夜風中,“我從未把她當做我的附屬品,薑沁是我妻子,我愛她也敬她,此一生我都將與她榮辱與共,苦樂同擔,過去已不及追溯,隻願往後同舟。閣下不也說過,身份可不同,而她,隻是她。”
女子就在門後,朱殊何嚐不知梁奕是說給誰聽的,心頭對梁突此種時刻不忘利用元清對他的特殊的行為十分惱恨,但最恨也最無奈的卻是,梁奕無論說什麼做什麼都能成功,不過是因為——
她的心裏,有他。
而他,在乎她。
晚風清冷也驅不散那心頭起的陰雲,在風靜夜深的沉默中,朱殊突然開口,道:“阿音可不是你妻子,你的妻子該屬正官皇後,在皇族玉碟中也記載有名,但據我所知,你無論是東官之時還是登基以來,正室一直缺如, 你口中的妻子又是從何而來?陛下如此強調,該是想要立後了,也不枉朝中眾位大人日夜操心惦記著。”
“哦,對了。”朱殊似突然想起什麼,眸光一轉,作恍然大悟狀,“我竟忘了,這皇後之位早有定奪,便是那美名遠播的襄城第一才女,謝家表小姐,謝......”
“哐啷!”
一道撞擊聲突然從門後傳來將朱殊打斷,梁奕猛地回頭,以為是元清從床上掉下來了,抬腳就要踹開屋門,卻見那兩扇房門似被人拉扯著在眼前晃動,映出裏麵模糊的人影輪廓,伴著一聲流暢的門栓契合聲響起,他便知,女子已衝開穴道,趁兩人不注意時將門栓住了。
果不其然,在門栓上同時,一道囂張女聲傳出, “門上有劇毒,誰碰誰死,誰想提前見閻王的,隻管闖,來一殺一,來二殺雙,來一群團滅,本大人照單全收!”
說罷,一盞燭光從門上冰綃上由遠及近的移來,光亮瞬間如水般潑灑在瑩透的薄綃上,在那一片朦朧的燈影中隻見女子揚手一揮,灑下星星點點如碎屑的斑斕暗影,沾落在門上。
那一點光亮漸漸遠去,黑暗再次籠罩,在這暗色靜謐中,隱約有人脫鞋上榻,蓋被子的細微聲響輕嫋傳來。梁奕看著那一抹燭火消逝處,眸光愈發柔和,唇角微勾一抹笑意,良久才轉過身來,但那眸中溫暖已去,重覆一襲冰冷。
“朕從未說過皇後是謝家女,朕的皇後由始至終都隻是一人,她叫薑沁,現任大梁廷尉。皇後之位,隻有她不想要,除此之外,任何人都沒資格覬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