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辛姒,就是她活下去的支柱。
說到底,即便是有元清這個表姐在,得知在這世上她依然有親人可依靠,她依然活在仇恨中,這九年來積攢在心中的仇恨,終是要她自己去釋懷,他們縱有心幫忙紓解亦走不進她心中。
元清從閣樓上躍下,收了劍,靜靜站在一旁,想靠近安慰卻屢屢止步,少女哭聲悲戚的傳來,她看著那掉落的晶瑩水珠,眉眼間亦染上痛色。
肩上突然按上一隻手,那手輕輕捏了捏她的肩,元清轉首,便對上朱殊看她的目光。
他對她輕輕一笑,笑容溫暖,目光邈遠若月華流照,而底下山河湖海,盡攬其中。那般的廣闊博大,包容萬象,似這天地萬事都收攬在那一雙眼中,而他看著她,似也包容著她這一刻的悲愁,用他那溫暖的明朗的清風般的目光和笑容一點點驅散她心中漸生的陰霾。
他看了眼已然昏過去的辛姒,和蹲在辛姒旁埋首哭泣的薑焱,對元清笑道:“鬱結於心終是不好,且讓她哭吧。你不是還有事嗎?先去把事說了來吧。”
元清在他那清透若月華的目光中垂首,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表情落寞,道:“我怎還有心情。”
倘若不是她要殺了辛姒,又怎會觸動薑焱心底的傷,在寂定多日後再次倒騰出來,再傷她一遍?
女子垂首露出烏黑的發頂,朱殊無奈笑道:“這事怪不得你。”
元清皺眉看他,還不怪我?
“該來的躲不過去,有些事終是要去麵對。那些被遺忘的,或者不敢麵對的人事即便被深埋在了心底,機緣巧合之下,也會破開束縛,在人生的某一時刻容顏清晰的與你相見,便是躲,也躲不過。要麼從一開始就去麵對,要麼,幾經兜轉後,狹路相逢,各自償還當初未償還的債。”
他笑容突然淡了下去,定定看著她,眼底微暗似有滄桑,“阿音,命運給予我們的都是一場圍三缺一的遊戲,我們自以為的大道通天,處處為路,實際三麵都圍了牆,隻不過這牆清澈透明不為你所見。而組成這牆的便是人這一生所遇到的所有人,哪怕是羈旅天涯過道茶棚中為你遞上一杯清茶的店家,異客他鄉時為你指路的老嫗,清水池塘嬉戲打鬧的孩童......我們從未在意更不曾記住的這些人,在無聲無息我們不曾知曉的時光暗處,悄悄牽起了手,漸漸包圍著,留出如今你走的這條路。”
“而你過往未曾在意的態度,你的每一個決定,決定了這條路的方向——是通途還是險阻,是光明還是黑暗,是危崖萬丈還是自有天梯。”朱殊看著女子怔愣的神色,道,“阿音,不是逃避便可躲避一切,一方的躲避另一方的不舍追逐,待那方追上的一天,便是時光積怨裏加倍的折磨。對薑焱,便是如此。”
對你,亦是如此。
我看到你的苦惱彷徨,而感情之事不該為你束縛,莫忘了,我永遠在你身旁。
元清眼底一震,眸光微閃,她讀懂了他的意思,習慣性的向旁看去,卻被他攫住目光不得躲閃。她被迫抬眼與他對視,看到他眼中的不可逃避,心中一震,半晌,開口,“好。”
那一個字隨著她的頷首似有千鈞般落下,似承諾也似對自己的告誡,朱殊眉眼一柔,唇邊輕笑,緩緩放開了按在她肩上的手。
元清對他展顏一笑,叫了聲同蹲在地上笨手笨腳安慰薑焱的秦瀾,轉身向院外而去。
走到院門口時卻見到微倚在門口的梁奕,他目光清涼如水,乍一看元清還以為他生氣了,稍稍走近了卻發現他竟不知在想什麼,見她走來,才立身緩緩而笑,笑容暖暖若春|光。
和元清一起走著的秦瀾早在看到梁奕時便飛快溜了,將這半尺院口留給二人。
不過他溜不溜也不甚影響,但凡有元清在地方,梁奕從來吝嗇將目光分給他人,就算迫不得為之,也不過是片刻時間,在那人還沒看清之時,他又看向佳人了。
元清回他一淺淺笑容,眸光明媚,笑容純粹,似高山上的雪,不摻半點雜質的在他眼中盛開。沒有往日的掙紮糾結苦惱愁絲,晨光豁然明朗般亮開了去。
她放下了過去的一切,願與他走向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