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楊宇桓那雙手會好像也會很多事,比如撣她額頭,比如拍殘一兩顆栗子,最在行的還是打蚊子夾蒼蠅什麼的。
“不進來嗎?”白尹的聲音也在此時傳來,暫時挽救了九丫的深陷。
她顛顛地走了過去,與白尹席地而坐。白尹雖然眼盲,卻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蠍子,伸手倒茶的動作絲毫沒有停頓。前日,九丫曾問過他。他的回答是,五年前自已發病初時,他便整夜整夜地待在黑暗裏不能見光,所以身邊東西的形狀、大小早已熟悉,而擺放也已成習慣。
如今,九丫才發現,雖然從琉璃房換到了這水榭來,但所有的物什還真都是從前那些。唯一不同的是,那從前總是掛在牆上的畫,卻已尋不到。她沒問,興許是不想知道,抑或是不敢提及。
白尹遞過茶來,她喝了一口,頓時覺得暖從心底而起。他就有這樣的本事,永遠讓她覺得安穩。
“阿九,我已經說過了,其實你不用每日都來的。”他著了聲。
九丫懶懶一笑,“我願意來呀。”
也許最初隻是為了與海棠置氣,但她感覺這過程足以彌補那些辛苦。
白尹雖看不見她的模樣,卻已經能夠感受到那滿滿的欣喜。他頓時一笑,呷了口茶不再說話。
窗外的雨還在下,打在水麵上很是美妙。九丫今日本是想帶白尹去坊外走走的,可現在看來,這雨是不會停了。
“他怎麼就知道下雨呢?”九丫有些出神,口中也兀自叨嘮了一句。
白尹雙眼不能視物,耳朵卻好使得很,聽她這一咕嚕,不禁問道:“誰知道會下雨。”
九丫見他問,也來了興致,笑著答道:“楊宇桓呢,今日早上日頭還在的時候他便說要下雨,我隻當他又誆我,沒想到不久後竟真下了起來。我問他怎麼知道,他竟然說自已是諸葛孔明轉世,所以能呼風喚雨。我倒覺得,是他太過倒黴,嘴巴說什麼壞事兒就中什麼壞事兒。前些時日,他還說過巷口李府的二姨娘會生個女兒,結果還真生了個女兒。李家那位老爺,三代單傳,幾位妻妾連著生了五個女兒了。被他說中之後,李老爺還來楊府鬧過,說正是他胡說才成這樣兒的。”
白尹聞言,卻搖起頭來,“世間萬物皆有規律,我倒覺得這楊三公子獨具慧眼。就說下雨之事吧,其實山中農夫皆諳此道,比如看日頭、看頭晚的月色及星空,都能知曉,所以隻要得其法,便能知知其律。”
白尹的話確是有理,可對於九丫這種不怎麼願意用頭腦想閑事兒的人來說,她隻了解到一個事實,“原本楊宇桓在山裏種過地!”
喝著茶的白尹頓時笑了起來,幸虧茶還未入口,否則可謂是形象不保呀。
好好的一下午,因為一場雨,讓兩人困在了房裏,也正是因為這場雨,讓這個下午成了楊三公子批鬥大會。白尹先前還能淡定地陪她聊天,然而漸漸發現她口中竟都是那人的名字。
比如當他捏著黑子要圍殺她的白子時,她說“楊宇桓怎麼會如此自戀”,他黑子不禁一歪,反讓她占了便宜,自已的棋子被吃了一大片。
又如他低首去料理一株芍藥花枝時,她說“楊宇桓沒半點同情心”,他手微微一抖,將好端端地一支花兒給剪了下來。
再如他幫她倒茶時,她說“楊宇桓這樣的人怎麼還會有姑娘喜歡”,他端著的壺嘴斜了斜,差點沒將滾燙的開水倒在她手上。
按九丫的總結,楊宇桓就不是個好貨色,而白尹不知道那楊三公子到底是什麼樣的人,但是他卻清楚,這幾個時辰,“楊宇桓”三個字,她說了一百二十六次。這極準確的數字,他竟然真的數了。
一百二十六次的反複後,九丫才發覺口幹舌燥,向外一看,隻見日頭已經偏西,不禁抱怨了一聲,“啊,又要回去了,真不願走。”
這句沒那三字,白尹總算能好好喝口茶,便端起杯子道:“那便別走了,想來那楊大人還不至於讓人來圍了我這迦南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