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宇桓見她如此黏著自已,心裏亦如春光一般地暖,便道了句:“放心吧,雖是去看爺爺,不過一月時間也不可能日日待在府中,到時帶你去轉轉。”

九丫喜形於色,軟軟地抱住他的胳膊,“會稽可有什麼有趣的?”

他樂得一笑,“多的是,可不比臨安差。”

這邊夫妻倆的話正說著,馬車不快不慢地行著,卻未有人注意到幾仗開外的林子裏已經盤踞著一群虎視眈眈的山匪。

“就倆人,也忒大膽了些。”其中一人道,接著瞟了旁邊的人一眼,又問,“大哥,到底要不要上。”

被他喚作大哥的人額前的頭發長得遮住了半隻眼,麵下半張臉用一截看著像圍脖的布給掩了起來,僅能看到的那隻眼中如同燃著熊熊之火,可又有些讓人發寒。聽了屬下之言,他的眉頭皺了起來,冷冷地答了句:“你當本大爺是出來玩的嗎?”

語畢,他已伸手拉開了隨從遞上的弓箭。箭羽破空疾飛了出去,朝著林道上的那輛馬車,不偏不倚地將連著馬車的幾根韁繩齊齊斬斷。

此時的九丫正與楊宇桓說著情話,可話才剛剛起了個頭,便覺馬車猛震了一下,身子不自覺地向前栽了出去。待看清楚原本是斷了韁繩馬車失去平衡所致時,身子頓時一輕,已被楊宇桓攔腰抱了起來。

落腳之處是道旁的一根樹叉,足以承受她的重量。他將她放下後,腳尖輕點,沒等她開口便縱身下了樹。九丫此刻才反應過來,他們是遇上山匪了。也便是眨間眼,方才還靜能聞鳥鳴的山道已經圍了一群人。仗劍的仗劍,執棍的執棍,扛大斧的杠大斧,少說也有六七十人。

“宇桓。”她喚了聲,卻因向來畏高不敢自行下樹而急得身子發顫。

今日他著了件灰青色的袍子,立在一群穿得烏漆抹黑的山匪群中甚有些顯眼。大概聽到他的聲音,他抬頭望向她,嘴角浮了個笑,隨後方才用作趕車的馬鞭便揚了起來,正中一個匪徒的額頭,如此便動上了手。

幼時翻看鄒淼收羅的戲本時,她最早佩服的一個人便是西楚霸王項羽。不為別的,僅因項羽兵敗烏江,以一敵百的那種氣魄與風姿。尚不懂事的她還曾揚言定要找個項羽這般的人,可鄒淼顯然不以為然,終了道了句:“這樣的人通常都英年早逝。”

她嫁給楊宇桓,並未想起這件事,今日得見他在人堆裏風流瀟灑的將一眾山匪打得哭爹喊娘,她竟然想到了幼時戲本裏的重瞳子。這一想,順便將鄒淼當初的那句戲言給一並記了起來。

這世間但凡是個英才,老天爺都要妒一妒,他楊三公子五歲能誦,十五歲中進士,這樣可謂天才之人,那老天爺不是妒忌死了。眼看著楊宇桓獨自對付數十人並不算吃虧,可她保不準老天爺這一妒忌會出什麼岔子。

九丫很是著急,眼睛絲毫不敢脫離楊宇桓,隻怕他一個體力不知,便讓老天爺鑽了這個空子。其實此時,她雖知自已之於他不過是個負累,但卻沒有一顆看熱鬧的心。然而這樹丫高有一丈來許,向下又再沒可以落腳的枝丫,正琢磨著如何才能落地,身後卻傳來一個聲音。

“可要我幫忙捎你下去?”聲音有些發冷,在九丫轉頭之際看到的亦是一隻有些發冷的眼睛。

此人與山匪一般,穿著漆黑的布衣,雖看不清麵目,但僅露著的那隻眼卻是極好看的。他雙手抱在胸前,金雞獨立式地站在她坐著的這截丫子上,姿態很是風流,隻是時機地點嘛便有些不對了。

話說九丫坐著的這丫子,實在隻能承受她一個人的重量。初時在他落腳的一顫,九丫便已覺得樹丫沉了沉,也就隔了片刻,便已聞“嘎吱”一聲脆響,雙眼一瞟正巧看見自已身側裂了條縫。

她咽了口唾沫,卻裝做無事,扯了個笑,“那敢情好,我恐高,你過來帶我下去,可好?”

男子隻剩一隻眼,自然不如她那一雙好使。聽她一言,他果真走了過去。而正如九丫所料,這丫子已經負載了。又是一聲清脆的響聲,九丫及時抓住身旁另一段枝條,將身子懸在了空中,而方才的“一隻眼”卻沒這麼好運。原本頗風流的模樣,如今已經跌在了樹下,而且還是匍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