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要進,一個不讓,就在信陽要動手時,卻碰上了提前回府的楊宇桓,於是方才還咬牙切齒的美人立馬化出了一張梨花帶雨的麵容,“桓哥哥,我隻是想看看姐姐。”
聲音中自帶了一絲哭腔,好似打心眼裏生出了悔意。如此作態,自是障不了茗玉的眼,而楊宇桓卻隻道了一句:“進來吧。”
負俗園的暖閣中,楊宇桓摒退一臉憤慨的茗玉,聽著正抽泣的信陽說:“桓哥哥,那日我進宮得了關於榮國夫人的消息,本是想好心提醒姐姐的,不想竟讓她看到了那樣的事兒。如今想來,若非是我,她也不用受這樣的苦。”
與她相處多年,經曆過許多事,有好有壞,但楊宇桓如今隻記得一樣。自幼在宮中時,但凡闖出個事兒來,她總能博得同情,撒個謊撒個嬌便成為了慣用的手段,當時隻道是她的小聰明,卻沒想到她這脾氣卻已經入了骨。
看著信陽眼角還有淚痕,他卻再不像從前那樣再去安慰,隻沉著聲道:“信陽,你的性子我也算知道,宮裏時你但凡想討個好,便是這般模樣。從前視你如妹妹,總是幫著你。但是我已經說過了,你既然入了楊府,我便不會再像從前那樣對你。現在在我麵前,大可不必如此作態。你是好心還是壞意,我們心裏都有數。”
信陽的抽泣聲頓時止了住,眼中的淚其實早已幹了,移去捂著眼的羅帕,她依然如平日一般美貌。愣了片刻,她終於回過神來,“桓哥哥,你……誤會我了。”
聲音有些發顫,但這次似乎不像裝的。楊宇桓理了理袍子,未再看她一眼,起身朝閣外走去,“公主,我能不追究此事一則念及曾經的情誼,二則隻當為阿九積福行善。今日是我們最後一次談話,日後這負俗園請公主不要再來了。哦,還勞煩公主與皇後娘娘說一聲,她求的是權,人命還望她手下留情,若有下次,楊某奉陪到底。”
書上常說,多情之人定然無情。信陽從前總不理解,此刻卻如同頓悟,而明白的代價卻是錐心的痛。他對九丫的多情,卻是建築在對旁人無情的基石之上,如此近乎殘忍的話,她從未想過會自她的桓哥哥口中說出。
一切,難道隻因她的執迷不悟。她知道這是錯,可即便是錯,她也想一試,記憶與時間總是能改變一切。她想過他會念及情誼,卻不想他的情誼換來的是他的決絕。
信陽回過神來時,楊宇桓已邁出暖閣。那抹背影與他從前的一模一樣,從前每次他出宮,她都會站在宮牆上看上許久,生怕他一走便不再回來了。而此次,他真的不會再回了。
“桓哥哥,因為她,你的眼中真的再容不下其他人了嗎?就連多看我一眼,也覺得厭煩?”她及時地出了聲。
楊宇桓腳步滯住,微側過頭笑道:“人們最先想要的不過是一盞油燈,有了之後又想要一隻燭,後來是一個燈籠,如此到最後便想要那一城的燈火。人心總是禁不住欲望,公主似乎忘了,你曾說過想要的隻是嫁入楊府。”
有欲便有苦,而這世間誰又真的無欲。她受著求不得之苦,而他們又何嚐不受那愛別離之苦。
那一日,負俗園的人都在忙著料理臥病的九丫,信陽何時走的,便沒人知道。最終自大誌口中得知內情的茗玉對此有一番猜想,謂其滿目流淚腳步虛浮,是被其身邊的侍婢扶著回望君樓的。對此九丫有不同的想法,她覺得就算信陽真是傷到了心仁裏,也斷然不會作出這番模樣。裝可憐信陽很在行,但真可憐時,卻恰恰不會讓人看出丁點來,那可是她作為一個公主的臉麵。
比起茗玉來說,九丫確實更了解信陽,且更善於識人心,她還記得前幾日信陽站在那樓子上的一笑,那模樣活像一個凱旋而回的壯士。茗玉對此很不服氣,硬是覺得那是因為這位公主的恢複能力極強。九丫不屑與她爭辯,隻錯過枝條,望了眼十分礙眼的小樓。
然而就是這一眼,卻讓她愣住了。茗玉見她發呆,急忙遁著她的目光望了過去,隻見望君樓上多了一群人,正拆著樓頂的瓦。
上房拆瓦這種事,九丫小時候曾做過一次,那時教書的夫子當著眾人的麵罰了她一頓板子,讓她覺得很沒麵子,於是次日便揪著鄒淼一同去了夫子家。記得那年拆瓦拆得暢快時,卻被人告發了,她那幫她放風的兄長當即腳底抹了油,最終她被她爹綁回了府打得差點背氣。如此可見,這種事兒做起來是會要人命的,可是如今那群人卻將之做得如此大義凜然順其自然,實在是有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