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便是一個賭局,賭注則是人命,茗玉不諳此道,不願與九丫一同下注,她咬著唇,隻想將她勸回來,可剛開口喚了聲“小姐”,卻已被對方止住,“茗玉,你知道,若你不願與我一同走這條道,我也是有辦法自已走下去的。”
茗玉已經癱軟在地,唇色煞白,隻在齒印處滲出一道血紅。她知道小姐的決心,亦知道小姐的性子。與其防著背後的冷箭提心吊膽地過日子,九丫寧可選拚上一命消除隱患這一勞永逸之法,更何況那些冷箭也許有朝一日會變成隨意宰割她的刀俎。野心或許可以這樣說,但又何嚐不是身不由已呢?
茗玉終於直起身子,再次回複了最初規矩的跪姿,且叩頭拜服在地,“小姐,茗玉願一直陪你走下去。”
九丫側過看向窗外的微雪,園門外正見著某人歸來,心頭似有一抹暖意,可越是暖越是酸。她,將茗玉逼入此境,不過是因為自已的一已私欲。而較之茗玉,她更對不起的卻是另外兩人。雪中的他,與腹中的他或者她。
“姑爺回來了,你且起來吧。這幾日你回家去平複平複吧,臨盆應是在下月初,你再回不遲。”九丫淡淡地笑道。
茗玉自是九丫教出來的,片刻已經恢複了神色,又欠了欠身,才轉身離去,然而將到門邊時,身後又傳來小姐的聲音:“茗玉,若真有你說的如果,若真救不回來,醫書上有說,剖腹取胎,可保他一命。”
門已經推了開,風灌了進來,茗玉撐著門框微顫了下,接著答了個“好”字。再轉過頭去,風雪中,自家姑爺正朝這邊行來。
“怎麼了?雙眼都發紅了?”楊宇桓笑問。
茗玉撅嘴,亦應了個笑,“炭火給薰的,姑爺今日好早,快去陪陪小姐吧,她念叨您整日了。”
楊宇桓笑出聲來,腳下的步子邁得大了些。
自茗玉離開後,府中似無他事,一切似乎平靜得很。九丫除了沒事賞賞雪看看書外,將所有心思都放在了楊三公子身上,雖挺著大肚子,卻還是日日去廚房中轉悠。
“你如今要做的事便是待產,這些吃食便讓其他人去做好了,何需你動手。”楊三公子雖僵著臉,實則是心疼她。
九丫腆著臉上去討好,“我不過是指點一二,都是他們做的,從前總是懶,沒給你做過飯菜,覺得心裏有愧罷了。”
楊宇桓不聽她辯解,將人從廚房裏拎了出來,“日後有的是時間,哪兒急著這一時。”
“那……如果我不在了呢?”她的步子停了下來,“都說女人生孩子是在鬼門關前走一趟,如果……”
話未說完,卻已被他打斷,“就是鬼門關也得為我關著,”說著皺了皺眉,續而道,“這樣的胡話不許再說了。”
九丫心頭一顫,險些沒忍住眼中的酸水。隻覺得他拉著自已的手緊了緊,好似生怕稍有不慎便會從生命中溜走。她深深吸了口氣,平複了心緒,默默地跟上他的腳步,隻希望這一段路走得越久越好。
然而,無論是路還是時間,亦是有頭的。
小年一過,便逢著除夕。日前大夫來看過,謂過了年節應該就要生產了。如果一算,短則十日,長則半月,就是終結之日。九丫雖做好了準備,心中難免惴惴,就連楊夫人請她去聽戲,亦沒能提起興致來。
今日一同聽戲的還有其他女眷,郭姨娘並著鄒清音坐在前排,而後來的信陽亦坐在了前頭。九丫本就沒甚心情,又逢著這幾位,愈發地待不下去。於是坐了片刻,便起身道了辭。
她這一走,卻有人忍不住開了口,“喲,這是要回嗎?府中難得這樣聚聚,前幾日夫人還責我們自掃門前雪。如今這又算不算?”
說話的是坐在右首的郭氏,前幾日楊夫人邀女眷們賞雪,好幾位姨娘都沒能到,楊夫人一氣之下便責過幾句,所以今日逢著這事兒,她很是上心,且看了眼左首坐著的楊夫人。
楊夫人正剝著小核桃,慢悠悠地吃了一顆才開口道:“三媳婦早前已經跟本夫人說過了,近日身子欠佳,想早些回園。大概是因為臨產之故吧。”語畢,抬眼看了下鄒清音,接著道,“若大媳婦能早日生一個,本夫人也會多加照顧的。”
話一出,在場的人都是一驚。鄒清音難孕之事府中人人皆知,大夥也都偷偷說叨兩句,倒是這楊夫人忒不給人留麵子了,隻怕被她如此一說,當事之人也淡定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