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們都低估鄒清音了,隻見她眼中含笑,應聲而道:“夫人說得是,媳婦定會努力的。隻是夫人方才說弟妹身子乏,莫不是產期提前了。女人產子,早些遲些皆不定,大夫看得出個大概,但產婆卻更瞧得出些。”
楊夫人雖然嘴賤,卻是個講理之人。鄒清音一席話正巧占著理兒,因此她琢磨了片刻後,便喚來了丫環,“去,去藥醫巷子請吳產婆來一趟。”
此言一出,九丫手心頓時一涼。自早晨起床,她眼皮便跳得厲害,自覺已經算計好一切,但終究不包括其中的變數。
產婆被請來時已近戌時,冬日天黑得早,如今窗外已是一片混沌。借著屋中的火光,九丫看清了眼前的婦人,四十多歲年紀,雙眼有些凹,大概是因為臉圓額厚,看著倒是實誠,斷不會與信陽那樣的人聯係在一起。
“三公子,請外麵候著,這種情形男子是不能在旁的。”產婆開了口。
楊宇桓本與九丫同坐在榻邊,被她一喚,頓時蹙了眉,“有何不可?若是晦氣抑或是肮髒什麼的,本公子全不在乎。你隻管瞧你的,便當本公子不在便可。”
產婆哪兒見過他這樣的公子,不禁杵在了門邊,進也不是退也不行。幸得九丫識大體,一邊將他住外推,一邊笑道:“你在這兒我也自在不起來,且去外麵等吧。我方才讓人去叫了茗玉回府,她回來後便讓她進來吧。”
楊宇桓很是不樂意,但他自知拗不過她,於是在叮囑她放寬心後,轉身離了房。
就此,房中隻餘下九丫與這產婆。九丫臉上雖是笑著,可肋骨下那顆心早提到了嗓子眼。麵前這人對她來說無異於閻王爺,稍有不慎,便是一條不歸路。但常言道:不入虎穴,不得虎子。她若不讓楊宇桓離開,怕這產婆也不敢下手吧。
深思片刻,對方早點上了香,彌彌香氣頓時布滿整個寢房。大約是已太過緊張,看著那縷縷青煙,九丫頓時摒住了氣,“這是什麼?”
產婆轉身一笑,忙答道:“隻是尋常的安息香,三夫人不用緊張,隻需趟下養神便可。”
九丫哪裏會信,但片刻後,便憋不住了,深深吸了口,才發覺是清淡的花香,整個人也變得清明了不少。產婆此時已走了過來,開始隨意地在她的肚子上摸了幾把,“三夫人很害怕嗎?似乎過於緊張了,這樣對孩子不好的。”
“確是害怕。”九丫坦言,死死地盯著對方,“聽夫人說,你為人接生已有二十年了。”
產婆低頭而笑,“是了,整好二十年。”
“那你手上可有難產而死的?”
產婆愣了下,臉上約浮起一個苦笑,“確有過。”
九丫點頭,“是何處心情?可有害怕過?你們這一行的,若是沒有善心,怕是難以生存吧。生與死,就如同隔著薄薄的一層窗戶紙,一旦過於用力,也就破了。而這力道,便是你們心。”
產婆的手頓時一滯,但眨眼又重新動了起來,“三夫人過於憂心了,那事已隔十多年,且僅此一次。如今我都一把年歲了,確不想再花十多年來忘記某些事。”
九丫似有笑意,悠悠道:“希望如此。”
產婆似已檢查完,隨即收了手,便是此時,寢房的門被人猛地推了開,接著便是一聲“你想對我家小姐做什麼”。
誠然,被請進府為九丫問診的產婆並未有所行動,九丫平安度過這一夜,順順利利地迎來今年最後一日。茗玉依舊為此擔心,昨日產婆走後,她便提醒了好幾次,諸如“小姐,他們定不會這麼輕易放棄”之類的話。
這道理九丫自然曉得,但她更曉得對方既有了周密的計劃,定不會臨時變動。要置自已於死地,亦會等到生產之日,昨日的問診應不在他們的計算之內。而她要做的,便是做足準備,請君入甕。
除夕之日,部中還有未完之事,楊宇桓應是要出府,九丫還賴在床上時,他便已經換了朝服。臨到要離開時,她才微睜了眼,拉住他的袖管。
“什麼時候醒的?”他輕柔地理了理她的發絲。
她抿嘴一笑,“醒了一會兒了,想事情便沒睜眼。我在想,今日過了能告假半月嗎?”
他知她近日因為臨產有些鬱鬱,聽她這番話,沒待多想,便應了下來。得了他的答複,她總算安了心,又纏了他片刻,才將人放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