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自兩年前信陽便開始修道,就連人已經臥床不起,元始天尊座前香火不滅過。九丫推開園門時,正聽得信陽喚丫鬟打掃供奉尊神的案台,那原本就秀氣的聲音更顯無力,且夾雜著幾聲咳嗽,讓她這個外行人聽了也能覺察到其病情危重。
“誠心修道倒是好事,但這煙火會不會有礙公主的康健。”九丫止不住開口道。
丫鬟這才發現有人進了園子,見是三夫人直愣了許久,倒是信陽竟不知哪來的力氣,聞聲竟下了床扶著門探出頭來,“你怎會來此?我還沒死,還輪不到你在此發善心,這裏更沒人需要你那虛偽的可憐。”
九丫未答,挑了眉轉向丫鬟,“還不扶公主進屋。”
九丫在楊府還算有些地位,即便在這偏居一角的園子裏,丫鬟也更願意聽她這三夫人的吩咐,如此不由信陽咬牙,她手腳極麻利地將伺候著主子躺回了床上,離開時還將房門帶了上。
茶幾上還放著半碗藥,冒著熱氣兒,應是方才丫鬟涼在此處的。九丫無事,端起藥來攪了攪,“善心也好,虛偽也罷,由著你如何想。今日我來此,隻是想問你一句話。若知道如今的結局,當年,你還會選這條路嗎?”
話音落處,九丫手上的勺子停止了攪動,抬眼望向信陽。她眼中光華掠過,似有不甘卻又悔恨。如沒有曾經的堅持,她不會進入楊府,不會為楊宇桓所利用,興許謝皇後不會兵走險招,如此所有的恨皆不複存在。但是她與他,止步於兄妹之情。若是選擇,她更希望這世上從不曾有過眼前這個女人。
“會,我一樣會。我們的恩怨早在迦南坊便已結下,此生也休想了結。”說話間,信陽已伸手打翻藥碗,一切都在一聲清脆的響聲中破碎。
看著那一地的碎渣子,九丫無奈地起了身,知道再待下去隻會徒增彼此的煩惱。她一邊起身,一邊招呼候在門外的丫鬟進來收拾殘局,臨到離開時,方再次開口:“都說逍遙道逍遙道,公主修了兩年,卻依然逍遙不起來,這又是何苦呢。”
伴著信陽的咳嗽聲,九丫望了眼屋中嫋嫋青煙,心知這方才一言應是此生與信陽的最後一句。正如信陽所言,想來她們的恩怨此生難結,等到來世,又是誰輸誰贏。女子一生,總躲不過一個愛恨情愁,自已如此,信陽如此,鄒清音又何嚐不是。
九丫離去後,園中唯剩下信陽的咳嗽聲。丫鬟忙著拾掇著地上的碎瓷片,直到一雙繡鞋出現在眼中,她才驚得抬起了頭。
“大……大夫人還未走?”
站在屋中的正是鄒清音,她早九丫一刻進園。與九丫不同,她可是這裏的常客,隻是似乎少有人知道。今日進宮,她料到九丫會來此,所以回府後便來此叮囑信陽幾句,可沒想到九丫來得如此快。剛剛她在房中,倒多虧了那丫鬟將人攔了片刻,才讓她得了機會從後門離開,否則讓那人撞見,便不好辦了。
鄒清音抿著笑坐在了信陽床邊,似要開口,卻是信陽先接過了丫鬟的話,“沒聽完三夫人的話,大夫人怎可放心離開?要做的,我都已經做了。她如何決定,再不是我能控製的。大夫人,您可還滿意?”
鄒清音眉眼微挑,很是滿意,“公主說笑了,我可是在幫公主您。關乎國仇家恨,你難道就想就此了結嗎?”
“那可真是有勞您了。”信陽兀自一笑,本已懶得與她多說,可心裏卻有疑問,便又著了聲,“隻怕方才我如此態度,不見得她會如您所願吧。”
鄒清音勾著唇,輕哼了一聲,“公主太小看她了吧,若你今日作小伏低,才會惹她懷疑呢。我們打個賭可好,不出三日,你定能見到楊宇桓。若我贏了,那些話你需得一字不差地告訴他。”
“若你輸了呢?”
“我不可能輸。”鄒清音笑意再深,隨之起身,走到那神案前,將爐中香火盡數掐了去,“這逍遙道還是少修的好,修多了,便如你這般畏首畏尾,難成大事。公主,我不管你作何想法,但你說過,若我讓你見楊宇桓,你便會助我除掉她。”
鄒清音的聲音極冷,讓信陽不由得一個戰栗。自她的笑言中,她能聽出怨恨,可究竟有多大的仇才能讓這個女人如此狠毒,興許關乎情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