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宇桓斂了臉上笑,坐直了身子,“說到昨日去信陽的居所,情況如何?”

她點頭,興致勃勃地走過去與他並坐在桌前,“是啊,如何了。”

他神情變得嚴肅,“不太好,太醫說石藥無救,已是油盡燈枯。”

她聞言亦跟著他垂下了眼,確有憐憫之情,“她這一生雖貴為公主,榮華富貴皆有,這些都是生而便有,她無從選擇。而唯一能選的,卻誤了她一生。人之將死,便讓從前的恩怨都了結吧。她既然時日不多,你倒可以去多看看她。既然做不了夫妻,那做回兄妹也好。”

她的話應是讓他有些驚訝,那幽深的目光頓時收了回來,落在她臉上,“你真如此想?”

她有苦說不出,隻能頷首“嗯”了一聲。他頓時一笑,神色也變得輕鬆,“不用了,她該說的昨日已經說了,我該做的昨日也已做了。”

隨口一句,卻讓九丫抓住了關鍵所在,她眼珠一轉,再次開口,“說?她說了什麼?”

楊宇桓見她一臉好奇,伸指便彈在她額頭上,“你隻需知道,無論別人說什麼,我楊宇桓隻相信你。”

相信?簡單的兩個字卻讓她心裏的愧意油然而生,此時此刻,她便是一條妝點著美麗花紋的毒蛇,吐著信子趁他不備便要一口吞噬他的心。

楊宇桓應是真累極了,倒頭躺上了床,迷迷糊糊時覺得九丫睡在了自已身邊,隱約的聲音傳了來,“你也隻需知道,無論我做什麼,對你的情誼是從不曾改變的。”

他囫圇著應了一聲,側過身去將說話的人摟在了懷中。

關於信陽那日究竟說了些什麼,楊宇桓依然緘口不提,這更讓九丫深信他什麼都知道。然,什麼都知曉,可似乎沒什麼動靜,實在讓人摸不著頭腦。如此一來,她也不敢妄動,就怕做出什麼動靜來,打草驚蛇。既然他說過相信她,那她也能稍稍放下心來靜觀其變。

說到這“觀”,實則真沒什麼能讓九丫觀賞得到的。自楊宇桓去見過信陽後,他並非如九丫所想的那樣冷靜。畢竟是在刑部待過許久的人,怎麼不動聲色的將事情辦下來,他楊三公子深諳此道。他說過相信九丫,私下查的人自然就另有其人。

冬日,難得有一日風和日麗,日頭和暖,恰似小陽春一般。乾寧登基以來,很是做了些實事,其中鼓勵商貿便是其中之一,因此逢著這天氣,城西的集市人頭攢動,有幾分盛世之景。

楊宇桓無暇體會這喜悅,今日他擠在這人群之中隻是為了一件事。

“公子,不見了,她不見了。”大誌惦著腳張望,心裏實在著急。

楊宇桓眼神遠比他好,“進巷子了。”他一邊答一邊加快腳步轉入了巷子裏。

巷子深處集市,但一進去卻如隔絕了外麵的喧鬧,連大好的冬日也顯得蕭條。隻夠兩人並肩通過的石板道放置著各樣雜物,應是堆得多了些,發出一陣惡臭。

大誌抽出手帕抵給自家公子捂住鼻子,可還沒遞到楊宇桓卻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他遁著楊宇桓的目光望去,隻見巷子盡頭有一扇半啟的木門,因隔得不遠,隱隱看到一個身著碧綠衣裳的女子,雖看不見麵孔,但從楊府一路跟來怎會不知她的身份。

楊府的大公子楊攸之妻,擔著賢良淑德的美名,但半月來卻頻頻與一個男子相見。她對楊攸是否忠誠,楊宇桓沒空理會,他隻知道若是抓住她的錯處,那便是她離開楊府之日。

數日前,與信陽的見麵讓他十分惱火,他本以為病重的她早已放下怨恨,卻不料她口出汙言,將當年謀權害命一事推到了差點因此喪命的阿九身上。他雖惱她,卻也相信這樣的話不是信陽能編出來的。那便是有人指使,於是當夜他與大誌蹲守在園子旁,見到的便是她,鄒清音。

推開園門的一刹,眼前豁然開朗,楊宇桓的目光尋著那一襲碧綠裙裳,冷笑一聲道:“嫂嫂好閑情呀,不知這一位與嫂嫂是何關係?”

聲音落處,園中的兩人皆是一驚,本交疊在一起的手雙雙收了回去。先開口的是鄒清音,她花容失色,口齒卻很是清楚,“三弟,三弟你莫誤會,我與他什麼關係也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