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宇桓看了眼她旁邊縮著脖子嚇得發顫的男子,此人應二十多歲,身上的衣裳雖不體麵卻幹淨,看模樣比起楊攸當真差遠了。他也相信鄒清音不會看中此人,可這已不重要,於是開口道:“沒有關係?沒關係嫂嫂會三番五次地與之約見,前幾次都讓他脫了身,今日倒是倒黴了些。”
他說著便要去拿那年輕男子,不想對方很沒膽色,沒等他靠近雙腳一軟頓時跪在了地上,袖中幾錠銀子隨之滾了出來,“求……求大人饒……饒命。小人……什麼都不知道?楊夫人,這些銀子……小人不要了。小人不想死……求大人饒命,小人定不會告發告發楊三夫人……小人發誓……不得好死,哦,也……也不會告發公主娘娘。”
楊宇桓懸著的手頓時僵在了半空,臉色亦變得極難看,“你說什麼?”
人早已嚇得沒了魂,任楊宇桓怎麼問也再回答不了,楊宇桓咬了咬牙,接著竟是一笑,轉而望向鄒清音,“這都是你安排好的吧,這些話也是你教的。”
鄒清音一臉惶恐,連連搖頭,“三弟你誤會了,我……我本不想說的,但不說怕是難以自證清白。”她稍稍頓聲,再開口時已帶了些哭腔,“此人正是當年為弟妹接生那穩婆的獨子,其母為救他於牢獄之中而受公主挑唆,下藥加害弟妹。這些你應是知曉的,可是卻不盡然。另有一事,便是其母自裁前曾有書信留給他,上麵分明寫著逼死她的不僅是信陽公主,還有弟妹。”
最後兩字如尖錐劃過鎧甲發出的聲音,清晰刺耳。楊宇桓臉色再次沉了下來,短暫的失神後,竟然伸出手來一把掐在鄒清音的脖子上,“你休想誣陷她,他袖中的銀兩分明就是你收買他的罪證。”
“我不過是可憐他,才……”話未說完,氣息已被他阻截,她止不住咳了幾聲,卻並不去掰他的手指,仿佛一切都是她心甘情願,最終用盡最後一口氣,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來,“若能死在你手裏,我便滿足了。”
許是因為此言,他竟然鬆了手,力道去盡,她攤坐在地,眼中的淚潸然而落。他從不曾這樣厭惡過此前的女人,同情對她來說已是奢望。他眼也沒抬,“別在我眼前扮柔弱,這半月來你早已做好了算計吧,今日也是你引我來的,又何必裝作無辜呢?你的話,還有他的,我不會信,就像我不會相信信陽一樣。”
他的冷漠,她早已見識過,從前的裝拌不過是因對他留存著的僅剩的丁點期盼。而今日都毀了,被他,也被自已。她抹去淚,冷笑著道:“算計?確是我有心算計。可你對我若沒有殺意,又怎會被我引來此處。至於你信不信我,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選擇相信她,卻失了你的冷靜。而她,當得起你的信任嗎?隻要是人為的,便有漏洞。三弟不妨好好想想,今日我便再送你一件禮物。”
鄒清音說罷自袖中取出一個小匣子,匣子中放著兩張紙簽,兩張寫著兩個名字,其一是茗玉,其二是醫官院的女醫官。
九丫最近夜裏時常做惡夢,夢中自已被鄒清音推下山崖,她努力抓住崖壁邊的藤蔓,想重新攀上去,可有人卻在千鈞一發之際掰開了她的手指,而這人的麵孔卻熟悉得不得了,正是與她共枕的楊宇桓。
“你如此惡毒,此生我是看錯你了。”在身體墜落的一瞬,她還記得他如此說。
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僅此而已。實則距鄒清音前來挑釁已逾半月,就連向來經不起忽悠的茗玉也在十日前回了負俗園,且信心滿滿地道:“這麼久都太太平平的,想必不會有什麼問題了。看來小姐已把姑爺收服得妥貼了,如此可見經曆過這一役之後,以後再遇上什麼風波量她也掀不起波瀾。”
掀不起波瀾,是嗎?可往往看似平靜的水麵下時常暗流湧動。九丫覺得有些傷神,揉著太陽穴將原本要送去書房給楊宇桓的羹湯一口喝了個精光。
“小姐,較之半月前,你也浮躁了許多。那時你是怎麼教我的,什麼‘水來土掩,兵來將擋’,什麼‘船到橋頭自然直’。你就別擔心了,若真是有什麼,早就鬧出大動靜了。”茗玉一邊說話一邊收拾碗碟,也不知是她一時不慎還是手腳過重,便在話音落下時,拿在手中的湯碗竟然“啪”的一聲碎成了兩半。
這沉悶的聲音讓一直木著的九丫心頭一沉,隻覺得不詳。茗玉自是看出她的情緒,正想開口說句“碎碎平安”,也不知哪個不知趣的丫鬟叩響了門扉,“夫人,醉仙居的老板娘來了,正在前廳候著夫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