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隔著繞了一圈的絲巾,經紀人都聽出她語調的不滿,忙解釋道,“不能買賣,還可以租嘛,這棟樓隻有一樓客廳和廚房是共享空間,二三樓是獨立空間,您就當那位先生是以前公寓裏樓上樓下的鄰居就成。”
劉頓暗道:我以前的鄰居可沒有這麼討厭。
經紀人又勸,“聽我同事說,這個唐先生是因為熱水器管道開裂,房子被熱水淹沒,要剝去地板重新裝修才不得已在外頭租房。隻是暫時性,等房子裝修好了就搬回去,到時候房子不就是您一個獨占了嗎……”
落地玻璃窗的另一麵,房屋經紀人也在竭力遊說自己的客戶,“唐先生,我當然是站在您這邊的,談判講究攻心為上,那位劉小姐對合租極其抗拒,您就退一步,先答應合租,當然,這不是真心的,但您隻要做出退讓一步的姿態,劉小姐言辭拒絕,這就意味著她退出了房屋的租賃——她總不能賴在這裏不走吧,到最後,這房子還是唐先生您的。”
博弈的結果是劉頓和唐伯爵一起改口,同意合租,除了租房協議,還補簽了一份合租協議,經紀人逐條念道:“……第三條,房屋水電,物業,天然氣等費用均分,這一條兩位都沒問題吧。”
坐在沙發另一端的劉頓冷哼一聲,“天然氣?我工作很忙,經常出差在外,一年在家裏都住不了一百天,很少做飯。”
唐伯爵說道,“也就是說,你偶爾也下廚。”言下之意,是堅持分攤費用。
劉頓不想為一點小錢浪費精力爭執,暗道此人除了長的順眼,別無其他好處。不過他公事公辦的態度,莫名讓人覺得安心,起碼是個有分寸感、不會打擾別人的室友。
不如,先試著合租?他應該住不長,經紀人說他的房子被熱水泡了,裝修好了就搬走。
簽協議要出示身份證明,劉頓滿腹心思拿出身份證,先簽名。新室友拿出一張和中國普通居民身份證一樣大小材質的卡片,正麵是《外國人工作許可證》,許可證反麵的姓名是“piaget don”,華裔法國人。
室友在簽名欄寫下姓名,還在旁邊寫下了中文名字,“唐伯爵”。
沉穩大氣的隸書,一看就是長期練習過的,令書法水平停留在小學五年級的劉頓汗顏,覺得自己的簽名就像白天鵝旁邊的醜小鴨。
姓氏“don”的標準翻譯是“唐”,名字“piaget”按照音譯是“伯爵”,姓名連在一起就是略顯中二浮誇的“唐伯爵”,和此人成熟冷淡的氣質南轅北轍。
劉頓注意到新鄰居工作許可證的簽證類型,開始對他顏值以外的東西感興趣——他是做什麼的?能拿到a類工作簽證?
“a類工作簽證?唐伯爵一定是個了不起的人,他在那裏工作?”
國光大廈二十九層西南角寫字樓裏,劉頓彩妝工作室的合夥人林梓駿對劉頓的新鄰居十分好奇,工作室一半員工是外籍彩妝師,他們的工作簽證都是c類。
我國對外國人工作簽證管控是全球最嚴格的國家之一,並且按照各種評判標準,劃分三五九等,分為abc三類,c類是普通工作人員,縱使如此,許多人因配額等原因,連c類都會被拒簽。b類是根據積點打分劃分的各個行業專業人才。而a類,被稱為高端人才,是對華有特殊貢獻的專家或者企業家。
“說是博物館的人。”劉頓喝著咖啡,雙手不由自主的微顫,昨晚噩夢連連,夢見被跟蹤狂尾隨,天涯海角都甩不掉,幹脆半夜就起來工作了,早上連完美的妝容都無法掩飾疲態,於是戴上了超大號的美瞳,“武裝”到了眼睛。
劉頓環視著空空如也的辦公室,在美瞳的裝飾下,墨綠色的瞳孔星光閃耀,“國家對a簽證的審核嚴格到連一根頭發絲都要摸清楚,必須背景清白,這樣的人縱使小氣刻板,起碼是安全的。”
“你知道為什麼我要把工作室搬到這裏嗎?”劉頓指著樓下廣場中央一座白色船型建築,“這是島城首富盧國光的私人博物館,裏麵有梵高、莫奈、畢加索的畫,有古希臘時期的雕像、商周的銅器、各朝的瓷器,藏品的價值可以買十幾個島城,聽說安保堪比中央銀行,這裏是島城最安全的地方,到處都是監控。樹大好乘涼,跟蹤狂應該不敢在這裏出現。哪怕真的跟到這裏來了,也會被監控拍到的。”
盧國光是傳奇大亨,整個西海岸黃金線的住宅區和商務區都是他的公司開發的,國光廣場、國光大廈、國光博物館、國光銀行、國光保險……這位島城首富和清朝乾隆皇帝的愛好相似,都喜歡在自家產業上戳上自己的大名。
“這地方不錯,每天都有來自全國各地的人來國光博物館看梵高莫奈,這裏已經是時尚藝術中心了,希望我們工作室業績借著這股更上一層——今天的第幾杯?”林梓駿強行奪走劉頓手中超大號咖啡杯,“□□過量,你沒發覺自己手在發抖嗎?快回去休息。”
林梓駿和劉頓少年時在英國一所女子學校讀高中,是多年好友,也是合作夥伴,她是個有著健康蜜色肌膚的廣東佛山人,她和家鄉最知名的人物黃飛鴻有著同樣的愛好——強身健體,幹練利落的短發,一周三次健身房裏練出來的好身材,走路帶風,尖細的高跟鞋幾乎要跺穿地板。
論體力,劉頓根本不是林梓駿的對手,眼睜睜看著合夥人搶走咖啡杯,扔進垃圾箱。
“記不清第幾杯了,最近都靠咖啡撐著。”劉頓靠在辦公室玻璃牆上,此時她的眼睛被大號美瞳撐得發澀,但不敢揉眼眶——會毀掉花了半小時化的眼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