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靜的南院不算偏僻,精致修繕的院落處處透著考究,有著江南水鄉的秀氣典雅,似一位柔美的少女婷婷立在水中央。
傾寒悠哉悠哉的繞著白府逛了一圈,才慢慢悠悠的回了南院。還未進門,就見幾道寒光凜凜揮舞在院內,殺氣如颶風般席卷而來。
傾寒一驚,急忙跑了進去。人還未到,一道白虹衝天,宛若遊龍,向那集盡光華的利刃纏綿而去。
她踏羽而上,傾刻已到眼前,顧不得漫天旖旎的落花印在白衣,卷手就要奪劍。
奚瑾言一驚,旋身讓開,退開了那片雪海的糾纏,孤身立在樹影裏,似要溶於黑暗之中。
“瑾言!”
傾寒驚疑的看著他,轉眼四顧,發現周圍隻有他一人,才放下戒備。她慢慢收回雲錦,不解的看著他。
“你在這裏……練劍?”
傾寒揚眉,腦海中劃過無數解釋,抓住了一個最合理的。
瑾言轉手收回流雲,泛著寒光的劍刃掩進黑色雕花的劍鞘,收起了一份嗜血的凜冽。他緊握劍鞘,神色複雜的注視著傾寒,如磐石般佇立。
傾寒顰眉,眨著眼睛看著他,卻未得到一點回應。她第一次覺得和不愛說話的人交流是個大麻煩。她訕訕的收回目光,轉身打算回屋,卻聽見身後傳來有些冷淡而低沉的聲音。
“謝謝你。”
傾寒停住腳步,回身淡淡的看著奚瑾言,他眉宇間有著隱隱壓製的痛苦。
傾寒想了想,記起奚謹言也曾掙紮於嗜血峰,不得已臣服血煞七宗。
“為我殺了七宗?”
她猶疑著為他的道謝找了一個理由。
奚瑾言鼓了鼓眉,垂下眼瞼,一張冷漠的臉配上微微顫抖的唇,壓抑的讓人心疼。似是再次觸碰到遠久未愈被深深隱藏的傷疤,疼痛依舊如昨日般清晰深刻。
傾寒收起的笑容,淡粉色的唇輕輕抿起。
“我不願受人牽製,是為了自保,與你無關。”
傾寒眼中的迷蒙漸漸被寒風吹散,露出霧中蒙雪的山巒,層巒疊嶂,絕望的讓人望不到盡頭。
她難得的會對奚瑾言的隱忍感同身受,那同樣是被她深深埋起的殘酷回憶。那段血腥的經曆曾經隻要觸碰,就會如惡魂般瞬間吞噬她所有的良知,讓她變成一個嗜血的魔鬼。
往昔的記憶洪水般的湧入眼前,彌漫著抹不去的血紅和揮不去的腥甜,她腦海中滿是狼藉的殘軀和一個個被自己斬於劍下的靈魂,多年不見天日似地獄般被昏暗籠罩的嗜血峰陰風粼粼,讓她多年平靜沉穩的心有些煩躁的波瀾。
她眯起眼睛,淡去眼中浮光。
她終是比他幸運,曾有一個男孩帶著新生的初陽走進她暗無天日的生命力,助她度過無助的絕望。現在再提起過往,不會隻有冷血和殺戮,還帶有讓她眷戀回憶的溫存。
隻是……終究還是握不住的,她不恨也不悔,隻是淺淺的感激,更多的卻是淡然……多少時過流年,多少滄海桑田,在她清澈的眼眸中留下了不變的冰冷和淡然…
“可我連掙脫困境的勇氣也沒有……”
奚謹言的聲音有些顫抖,他整個人似乎已經被層層包裹,即便烈日當空也驅不散周身的陰霾,如陷入愴然的深淵,萬劫不複。
傾寒慢慢走近他,直覺伸手緊握他的手腕。
他猛的睜開眼,他身體劇烈的一顫,周身迅速聚氣攝人的殺氣,揮手就要拔劍。
傾寒似乎很熟悉他接下來會有的動作,快他一步抵住劍柄,另一隻手依舊緊緊的握住他手腕,化解了殺機。
她憐惜的看著他,她也曾時刻警醒防備,處處透著殺機,隻是那時有過一隻細嫩而有力的手,溫潤如春,如這樣握住自己的手腕,傳遞著自己渴望的溫暖。
但是如今……
傾寒冰冷的指尖觸即寒涼的腕脈,誰也不能帶給誰溫暖。
傾寒嘴角勾起一個淺淺的弧度,卻發現送去的是這樣無力的笑容,她有些無奈,卻依舊朗聲道:“能從刀山火海中殺出來的人就沒有資格妄自菲薄,進過那種地方,是何其不幸,但是比起陳屍嗜血峰的那些孤魂,我們能站在這裏悲斥命運的不公和經曆的慘痛,已經是上天眷顧了。再說如果能安於現狀,誰又願意反抗,你何錯之有?”
她似是安慰瑾言,又像是自憐的說著。
奚謹言搖了搖頭道:“你不懂,因為我的懦弱,我連累了父親!”
傾寒淡淡的看著謹言目光閃爍,接著道:“我見過你父親,他是個英雄,他也定是因為愛你才會救你,並非為你所累,你該為他驕傲而非內疚。”
她突然垂下眼,淒然一笑,自嘲的說道:“我為那天我對你說過的話道歉,但是如果再來一次,我依舊會如此,因為我從來都是個狠心絕情的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