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灑落無聲,朗風掠過無痕,混亂的腳步踏過碎華紛雜而至,驚起了一陣騷動。
蕭弈略略抬眸,眉間微動,奚瑾言亦在此時轉頭看去。與此同時,一聲空靈柔婉的聲音遙遙傳出:“叫你們主子來見我!”
奚瑾言一聽這聲音,心中驀的一緊,急急抬眸看向蕭弈,隻見後者墨染般的長睫盈盈覆下,如刃的薄唇輕輕揚起,勾出一抹清雅深邃的笑容,那棱角分明的俊顏上卻泛著些許冷意。
目光閃過的一瞬,就見蕭弈已然起身,一襲黑色長袍隨著他的動作搖擺垂下,勾勒出他欣長的身形。信步移出,步履從容,從骨子裏透出的高貴氣質突顯極致。
白潛和奚瑾言對視一眼,急忙起身跟過去。
不遠處,幾名下人皆麵露驚懼,退守一旁,取而代之的是幾十名暗衛滿月般的呈現包圍之勢,從外麵完全看不到裏麵的情勢。看到蕭弈走過來,最外圍的幾人微微側身,讓出一條路,不失恭敬,也不失防備,顯然是經過十分嚴苛的訓練。
蕭弈負手審視著被團團包圍依舊談笑從容的女子,仿佛這世上沒有什麼能讓她變色。金輝沉靜,撫在那飄揚的雪衣服上,雍容的眉下,盈動的眼睛潺潺若溪。若是不言其他,單這一份風華足以讓任何人為之傾倒。
明媚如斯,聰慧如斯,若長久貯存下這一份美,定是永世流傳的魂,可這樣的女子豈能被畫卷禁錮,那一筆墨,那一點彩,是錦上添花,卻也是畫蛇添足,僅僅是眉宇間一份冷魅的神韻,便是多少絕技的畫師也作不出。
站定,回視,挑眉,微笑,目光無聲碰撞,流轉間,默然交流。
……你還敢回來?
……有何不敢?
……不怕死?
……能奈我何?
雪衣無華,堪比霓裳。星眸微挑,四分疏冷,三分淡然,二分不屑,還有一份不掩藏的挑釁。
“我回來送消息,想必是殿下需要的。”月傾寒始終始終勾著笑,看不出心底的真實情緒。
“哦?傾寒帶來的消息,想必彌足珍貴。”
蕭弈的眸心鎖住月傾寒的眼睛,黑曜石般的爍光清亮,更盛青天耀靈。
傾寒微微一笑,眉彎下卻蘊藏著異樣的憂思。
蕭弈剛想探究那一份不該存於她麵容上的波動,卻見她已經轉開臉。順著那目光尋去,才發現地上不知何時躺了一具屍體,嘴角印著赤紅的血漬未幹,顯然是剛死不久。
“此人殿下可見過?”傾寒淡淡問道。
蕭弈稍一凝眉,白潛卻已然發問:“林府總管?”
傾寒略一落目,不置可否。
蕭弈眸色一沉,笑容一冷,多了幾分難測的深意。明明心中已經有了答案,卻還是忍不住問道:“人怎麼會死在你手裏?”
傾寒笑答:“想必林帆埋下的暗棋,殿下沒能清理幹淨。”
奚瑾言冷冷一哼,沉聲道:“死了都能惹出這諸多事端。”
傾寒低斂眉目,未置可否,卻在無形間多了些慎重。
蕭弈想了想,問道:“他在江南安插了多少人?”
傾寒含起眉,輕聲道:“不多,但都藏得穩妥,底細更是毫無漏鬥,查無可查,頗為棘手。”
蕭弈唇角一勾,傲然一笑,溫柔清朗的話語從容,高傲與自信盡綻:“既然做了,就不會毫無痕跡,我定能將其連根拔起!”
傾寒不讚同的搖了搖頭,淡淡道:“這個時候勸殿下莫要輕舉妄動。如今雖然大勝林帆,但是蕭衍未倒,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稍有差池便前功盡棄,跟何況林帆有此安排便是試圖拖你下水。”
蕭弈眉眼輕挑,睨了傾寒一眼,笑道:“你在幫我?”
傾寒微一偏頭,笑意愈深,眼中星芒燦然:“自然!”
蕭弈的唇也揚起了一個好看的弧度,眼底異芒流閃:“目的?”
蝶翼般的長睫落下,複又緩緩抬起,投下一痕黛色的陰影。那眼中深切的淡然似是無所在乎,又似看透一切。
傾寒遲疑片刻,才道:“林帆一黨,是我仇人。”
仇人……
兩瓣薄唇一張一合,“仇人”二字輕淺溢出,無所牽絆,無所負累,不怨不恨,甚至於冷漠。落花翩躚,縈縈一地,斑駁亮彩之絢爛,才襯出那素衣墨發的孤寂單薄。
…沒什麼,隻是現在才知道原來我的家人是死在蕭衍手中……
奚瑾然猛然想起她那日也是這般雲淡風輕的淺淺提起,複又淡淡放下,不曾在她心中泛起一絲波瀾。到底是因為經曆太多,冷心冷情而無謂生死,還是因為藏得太深太久,以至於連自己都尋不到那麼曾經徹骨的痛苦。坎坷加身,微笑相迎,無論是哪一種,都讓人心中隱隱生痛,卻又不得不耿耿傾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