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那夜醉了酒的他,脆弱得像是易碎的琉璃。他生而尊貴,可陪在他身邊真心待他的人卻少而又少,所以這樣的他比起過往帝王,既多了幾分硬沉,也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柔情。
良人難尋,一心係之的良人更是難覓。
她既然歡喜他,雖不知情因何而起,但她很確信,他與其他男子是不一樣的。
這便夠她鼓起勇氣去挑戰一段新的曆程。
瞻前顧後就能趨利避害了嗎?也不盡然。
“朕知道這話倉促了些,你可以好生考慮。”祁景遷抑製住內心的失落,他本就不確定她的回答,隻是方才望著她嬌俏的臉,一時情難自禁,便不知不覺將這句話說了出來。
他雖是九五之尊,卻極不願強迫她。
“我願意。”奚念知突然笑了,她察覺出他手微微在發顫。
“對不起。”她緊跟著道,“害皇上緊張了,臣女有罪。”
祁景遷:“……朕不緊張。”
“那極好,臣女便無罪了。”
她笑靨如花,眸子裏湧動著嬌嗔,祁景遷一時心癢:“你當然有罪,罪在讓朕……”
驀地壓下身軀,祁景遷正欲吻住她唇。
紗簾外一道嗓音陡然傳來:“皇上,臣女喝藥的時辰到了。”
祁景遷:“……”
奚念知本來有些無地自容,可近距離望著他無地自容又氣結的神情,她忽地輕笑。
你居然還笑?祁景遷譴責地攫住她小臉,有些鬱悶。
為了安撫他,奚念知飛快抬頭啄了下他唇,偏頭淡定道:“爹,湯藥讓萱月待會兒為我端進來,還有,皇上有些要務急需處理,準備擺駕回宮了。”
奚崇聲音明顯很高興:“擺駕回宮?是是是,臣恭送皇上。”
並不想走的祁景遷:“……”
他點了點她調皮的鼻尖,眼見奚院使都恨不得衝進來將他請出,祁景遷無奈地搖搖頭,用口型對她說了句“明日朕再過來”,便笑著轉身退了出去。
紗簾外旋即傳來他爹再度恭送皇上的嗓音。
奚念知想象著他此刻分外鬱結的表情,不由有些樂。
聖駕回宮,奚崇自然是要恭恭敬敬送至府外。
更有甚者,還會一路尾隨,直至皇帝步入宮門。
奚崇是懶得這麼奉承的,他也很糾結。一方麵想著該討好討好這位覬覦他女兒的皇帝,另一方麵又惱他煩他,最重要的是自責與懊惱。他總覺著,這事兒怨自己。
怨自己親手將女兒送入宮中,怨自己不過是太醫院小小一個院使,除了給人治病沒有旁的大本事,女兒一旦入宮,豈不是毫無倚仗?
奚崇愁啊!
站在簷下恭送馬車低調離去,他轉身回到女兒房間。
奚念知正在喝藥,她知父親會來,臉上並未露出驚訝。
“爹,您坐。”嘴裏含了顆蜜餞,她說話嗡嗡的。
奚崇心疼地摸摸她額頭,見不怎麼燒了,才坐下長籲短歎。
心知這氣是專門歎給她聽的,奚念知抿抿唇,將蜜餞咽了下去。
“爹,您的憂慮女兒全都明白,但女兒已經做出決定。”奚念知認真道,“您知道,女兒既不求榮華也不求富貴,所有決定隻是由心罷了。”
“由心?這麼說,你當真對皇上起了心思?”奚崇頹敗地耷拉著頭,“念兒啊,皇上他很好,隻是過於尊貴,爹怕你日後生了委屈沒地兒傾訴,爹爹無能,不是朝中棟梁,皇上不會高看我一眼,也不會看我兩分薄麵就待你溫善。你一旦入宮,便隻能靠你自己,聖寵虛無縹緲,爹真的舍不得你去受罪。”
奚崇一番肺腑,說得父女兩人都有些情緒翻湧。
揉去眼角濕潤,奚念知笑著抬眸,輕聲道:“爹,您不用擔心。不管是進宮還是嫁給別人,路都是未知的,您養育守護我這般大,以後的日子我終究要一人獨闖,還有——”
頓了頓,奚念知握住他手,發自真心道:“爹,您仔細想想,皇上他雖是皇上,卻不是動不動就苛責旁人的皇上,他更像個有血有肉的普通人。這幾日,您這般冷落他敷衍他,他並沒有懷恨在心不是嗎?相反,他對您倒是有些忌憚,表麵上您畢恭畢敬,他高高在上。可暗地裏,您的地位明明淩駕他之上。”
奚崇猛地一震。
旋即扯了扯嘴角,慘笑道:“是爹糊塗了!”
奚念知用力握住他的手,寬慰他說:“爹,皇上他有這份心便夠了,這樣的他已經值得我去冒險,更何況進宮既是為他冒險,也是為了我自己,我也想陪在他身邊。”
奚崇再說不出多餘的話,他定定望著女兒,終於艱難地點了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