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隻點了一盞燭火,一個四十餘歲的婦人躺在床上,六月的天本就悶熱,婦人那張豐腴的臉上更是布著一層密密得汗,她先前還在叫喚著,眼瞧著合歡進來,便又罵罵咧咧開了口:“你這個小蹄子還知道過來,你老娘都快疼死了。”
李婆子說得激動,身子免不得又被牽扯了幾分,連帶著傷口那處也跟著裂了開來,她免不得又疼得“哎呦”一聲。
合歡素來看慣了她這幅模樣,聞言卻還是忍不住撇了撇嘴,她也未說話,隻是取過一旁的藥粉替人重新添了一回,等替人重新塗好了藥,她才開口說道:“您幫側妃做了這麼多事也不見得她給咱們什麼好處,還不如郡主待人寬厚…”
她一麵說著話,一麵是取出一隻荷包放到了李婆子跟前,眉目高抬,聲音也跟著高揚了幾分:“這是郡主今兒個看我做事麻利賞我的,總共十顆金豆子,這可抵了咱們娘倆幾個月的月銀了。”
“如今我是郡主身前的大紅人,以後這種賞還多著呢。”
李婆子聞言是取過那隻荷包掂了掂,等掂到了那個份量,她也不過說道:“不過是幾顆金豆子,瞧把你樂嗬的。”她這話說完便又把荷包扔到了合歡的手上,跟著是擰了脖子朝她看去,口中是跟著一句:“閻王打架,小鬼遭殃…你在郡主麵前伺候,可別把什麼不該說的和郡主去說,現在咱們王府可還是側妃當著家呢。”
合歡今兒個剛被提了大丫鬟,正還滿心歡喜著。
如今聽著李婆子潑冷水,也不過是滿口應著,心下卻有些不以為意…卻是又過了一會,她才轉了轉眼珠子,湊近李婆子問道:“娘,你到底在給側妃做什麼事?她是不是私下給了你不少?不然你這麼護著她做什麼?”
她這個娘往日最是貪財,要是以前瞧見這個金豆子早就私下藏起來了,今兒個這幅模樣,倒像是看不上眼。
難不成側妃還真允了娘什麼好處?
李婆子聞言卻是臉色一變,她看了看那扇緊閉的屋門才鬆了口氣,跟著是握著合歡的手腕壓低了聲音斥道:“讓你緊著嘴巴別亂說道,你還說。咱們側妃可不是吃素的,你自己出了事可別連累了我和你哥哥。”
合歡疼得輕叫了一聲,她忙把手抽了回來,一麵揉著自己的手腕,一麵是說道:“不問就不問!”
她話是這樣說,微微垂下的眼神卻還是忍不住微微動了幾分。
霍令儀的眉心幾不可聞的一皺。
她還未曾說話,便聽到身後傳來一陣細微的動靜,跟著是丫鬟的一聲驚呼:“二小姐,您的衣裳…”
霍令儀聞言是轉身看去,便見霍令德手中的筆不偏不倚得恰好落在了襖裙上。那筆原就是蘸了墨水的,霍令德今兒個穿得又是一身素色襖裙,此時那墨水便緩緩在那襖裙上暈染開來,瞧著甚是狼狽。
“我沒事…”
霍令德的聲音有些輕。
她雖然強撐著,可那聲調卻還是添著幾分慌亂。
霍令儀看著她這幅模樣,明豔的麵上未有什麼變化,那雙瀲灩的桃花目卻顯露出了幾許未曾遮掩的嘲諷…別人不知曉霍令德此番是何緣故,她卻是知曉的,不過是聽到那人的名字,心亂了。
她什麼都未說,隻是負手而立,低垂著一雙眉眼居高臨下得看著霍令德。
卻是又過了許久——
霍令儀的口中才跟著淡淡一句:“好生服侍二小姐。”待這話說完,她才邁步往外走去。
霍令德自然察覺到了先前霍令儀眼中的嘲諷,她終歸年紀還小,即便平素行事再穩當,此時不免也有些慌亂。想著先前霍令儀那副神情,像是被人窺見了自己心事,還是平生最討厭的那個人…她的麵容便又漲紅了幾分,就連眼眶也沾了幾許紅暈,卻不知是臊得還是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