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我過去陪你。(2 / 2)

等他醒過來,負責為兒子治療的邵老先生邵成春安慰他說:“老爺,你別生氣,少爺在五年前就已經出現好轉的跡象。多虧了他意誌力堅強,戰勝了心魔。至於我為什麼沒有告訴你,是聽少爺的意思,他是想你過來看他時,給你一個驚喜,誰想到,你一直沒有來,如今終於來了,卻是受了驚嚇。”

可不是驚嚇?

大驚嚇!

他嚇得麵色發白,手腳冰涼,甚至哆哆嗦嗦地指著他:“你騙我。你這孩子騙我。這麼多年,我多自責、多懊悔、多心疼你。我不是狠著心不來看你,我是怕見你啊……我怕你神誌不清、怕你瘋瘋癲癲。你是我養大的兒子,我唯一的兒子,你傻了,瘋了,一想起你就像是有刀在剜我的肉啊——”

他哭了。

他在他的病房,看著兒子坐在畫架前,沉默地看著一幅油畫。那油畫上的年輕男孩,於他而言簡直像一場噩夢!他終是在這噩夢中瘋魔了,舉著手杖砸過去:“就是這個男人,你還想著他,這麼多年,你還想著他。你簡直冥頑不靈,死性不改,你這個變態!”

他變態的兒子抬起頭來,眼神冷得像是兩極的冰雪。

“你不該來。”

他的眼神裏是怨,是恨,是沉重的抵觸和排斥。

他被這樣的眼神逼退了。

他卻站了起來,步步緊逼,冷冷地質問:“我清醒與否重要嗎?深埋在這座療養院裏,難道不是你想要的結果?一個瘋癲的被你遺忘的孩子罷了,你真不該來。”

他確實是不該來。

所以,他搖搖晃晃地逃離了。他拄著拐杖上了車,回了莊園,躲回了臥室。他在這一間閉塞的房間裏想他的兒子,想他的話:“父親,除非你理解我,否則,我永遠不會走出這裏……我愛你,但也恨你。”

這場關乎同性戀的戰爭將持續到他死亡。

甄老覺得自己要死了,所以看到甄理進來時,昏花的兩眼滿是眼淚。

孩子啊,我的孩子,爺爺要死了,我可憐的孩子,這世上沒有人像爺爺這樣愛你了——

他身體忽然僵硬,宛如溺水的人,胡亂地伸手抓住甄理的手,他的神經一直緊繃,耳邊一陣轟鳴。

他感覺到甄理的呼喚,遙遠而急切,可他的思緒在飄散。

“爺爺,爺爺,快來人,我爺爺有危險,來人,醫生,唐默,宋姨,付予淮——”

他胡亂地嘶吼著人名,聽到樓梯傳來紛亂的腳步聲。

好多人衝進來,醫生們更是一窩蜂撞過來,有個人碰到了他受傷的肩膀。他說不出是痛的,還是嚇的,等反應過來,眼裏都是淚水。

急救是很到位的。

甄老有專業的私人醫療團隊,加上他才在療養院暈倒,宋姨就提前做了準備,讓醫療團隊來甄氏莊園隨時待命。

他在傍晚時分醒來,當時,甄理正守坐在床前,給付予淮打電話。

先前的驚變嚇壞了他。隻有付予淮讓他感覺到安全。

唐默站在一旁,一直看著,眼眸沉痛而絕望。

他到底是失去甄理了。

“我爺爺醒了。”

“我說了,有醫生在,他會沒事的。”

“可我還是害怕。”

“我過去陪你。”

“唐姐說,爺爺是知道我的事才怒急之下暈倒的。”

“別總相信她。甄老三天前跟我見了麵,情緒有些激動,但不至於暈倒。”

甄理倏然臉色變冷,掛斷了電話。

艸,他們什麼都瞞著他。

甄理擰緊了眉頭,額頭掉著冷汗。先前爺爺暈倒時,他太著急,被醫生撞到後,又扯到了傷臂,現在火急火燎地痛。他伸手擦去額上的汗水,也不呼痛,轉過頭看著床上的人。

“爺爺,你醒了。有沒有哪裏不舒服?我去喊醫生。”

他站起來,滿眼驚喜。

甄老戴著氧氣罩,卻對著他搖搖頭,慈愛一笑,但那笑裏透著疲憊和無力。

爺爺真的很老了。

他是七十多歲的人了。

頭發白完了,臉上的皺紋深如溝壑。

他其實身體並不算硬朗了,好多年前就拄起了手杖,還把公司交給了唐默。他也許一直做著離開的安排,但在他的麵前,從未有一時的顯露。

甄理看得眼裏淚花滾落,一顆心揪疼著。忽然,他聽到連接著爺爺身體的心電監護儀傳來一陣異常的警戒聲,刷的一下扭頭看過去,許是力道太大,帶動了左肩撕裂一般痛。但看著心電圖回歸正常後,他在疼痛中白了臉,卻強行擠出一絲笑,輕喚了一聲:“爺爺——”

甄老慈愛地笑,動了動嘴唇,氧氣罩哈著氣。

他聲音太小了,他什麼也聽不懂。

甄理握住他的手,眼淚落下來:“爺爺,我害怕——”

在這一刻,他又變成了那個軟弱無依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