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月裏最末一班船也在晨光熹微中緩緩駛來了。“嘟——”了幾聲便見得一波又一波的人提著大小小的東西噔噔的走下來。
現在年代再也不同往日,這些從西洋回來的人大都穿著西裝洋裙,少有幾個身穿長褂的人。天還沒亮時,他就承了老夫人的囑咐早些去碼頭接人,仲叔等了許久才見到人,船上的人快走光時紀汀蕪這才提著一款精致的棕色皮箱,小心的從梯子上走下,向岸邊朝川流的人海中望了去。
高大的鍾樓時不時傳來沉悶的響聲,麵前是吵鬧擁擠的街市,街市上是一張張親切熟悉的麵孔,身後是平靜的海麵和望也望不到頭的遠方。
仲叔在車子內先見到了她,她穿著淡紫色的長裙,肩上搭了件薄薄的小披肩,站在岸邊迎著風冷的直發抖。他上前替她提著箱子,又去給她開車門。車子駛了沒多久,仲叔才敢去悄悄的瞧她。蒼白的臉上毫無血色,連那巴掌大的小臉也生生掛著眼淚。
“這一月份的天太折磨人,風又吹得那般緊。咱們早點回去,到時候興許還能趕上頓熱騰騰的午飯,吃過飯就暖和了。”
“剛才在船上吃了些點心,已經不怎麼餓。”
仲叔想了很久,還是忍不住的問道:“這次回來要待多久?”
她低下頭擺弄著手上的戒指,忽然又狠下心摘下握在手裏,她閉上眼睛滿腦子皆是當初那人為他戴上戒指時的模樣,誠懇的眼神,滿懷期待的詢問。
可她還是下了決心與他再無任何牽扯,車子途徑小河邊的時候順勢用力扔了進去:“這次回來就不走了,英國那邊的學業其實早就完成。”
過了沒多久,車子就開進了紀家的大宅,幾個仆人聽見車的聲音,知道是有人回來了,慌忙的跑進去喊道:“二小姐留洋回來了!”紀老夫人從正堂走出,見紀汀蕪果然是來了,這才轉頭吩咐翠珠:“還不快去把大少爺叫來。”
“哎,是,這便去了。”
她步上台階,箱子由仲叔拎進臥室。
老夫人牽過她的手,憐愛的看著,心疼她這些年孤身遠赴英國學習,又是一個人無依無靠的度過這六年,兩人邊往屋內走老婦人邊說:“前幾年說隻是去英國留洋三年,誰知你這一去就是六年。我這一把年紀了,也未出過這麼遠的門,見識也不廣,權當你是學業好,那邊的洋導師又看重你才留了你那麼多年。誰知聽周家那孩子說並不是如此,汀蕪。你可莫要欺我,那三年裏你去了何處?”
“原本學業完成後我想著就這樣回去且有些不值,便向學院申請去了軍校。”
老夫人嚇了一跳轉臉看著身旁的翠竹,翠竹也是驚詫極了,問:“那男子的軍校你個女子如何去得?”
“軍校那邊整日演習,一有動亂就有許多學生受傷,我在那兒又學了很多救護的知識,心想著不如去幫幫別人也好。再說了,那三年裏也多虧了同學的照顧,奶奶,你看,阿蕪這不是好好的回來了嗎?”
老夫人眼神不怎的好,想看清汀蕪的臉隻好湊過去細細的瞧著:“就是瘦了些。”她長長歎口氣又問:“同學家裏可算富裕?那三年過的日子可好嗎?”
她聞言不說話了,出神的想著那段日子,眼眶竟又開始泛紅,想著那人對自個兒說的話,又想至他最後對自己的樣子,身子有些發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