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老夫人見狀,心裏明白了七八分,才道:“怕是同學待你不好,心裏受了委屈也罷了。”
恰巧此時紀盧申回來,老夫人這又笑道:“做哥哥的也不快些來看妹妹,整日也不主動替你父親處理些軍務,自打有了孩子真是愈發荒唐了。”
紀汀蕪看過去,見哥哥身後正站著一個約莫六七歲的孩子,此刻悟過來,忙抱住孩子說:“想必就是俊兒了。”上回紀老夫人在信裏提到過,自己那時剛去留洋大少奶奶便誕下了俊兒。她乍一看,俊兒簡直像極哥哥小的時候,濃濃的眉毛,杏仁大小的眼睛。她倒也極是欣喜著孩子。
一雙粉啄的小手扯著她的衣角,牽著她往書房內走去。她低頭對俊兒笑了起來,牽著孩子的手走進書房。俊兒兩隻手費力的推著門把門嚴嚴實實的關上,小聲說:“姑姑長的真好看。”
她一聽,反倒是覺得這孩子越是天真可愛。
他又說:“明天起,奶奶就要送俊兒去南陽小學了,俊兒要開始識字了。”
她是知道南陽小學的,那所小學離家不怎麼近,但教書的先生卻是整個南地裏最好的,往日自己也曾在哪兒讀過書習過字。
她從櫃子裏翻來鋼筆遞給俊兒,問他:“你會寫自己的名字嗎?”
俊兒握住筆,不光是自己的名字,連同一家人的名字都行雲般寫了出來,雖說的歪扭,但也勉強可認得出來。她心裏甚感寬慰,俊兒又指著自己的名字說:“姑姑的名字也好聽。”
她突然愣住,想到些許年前他也曾這般傻乎乎的問自己:“紀小姐的名字,可是婷婷花下人的婷?”
她一臉驚詫的說:“是汀。劉過的蘆葉滿汀洲,寒沙帶淺流。”他躺在床上接過自己手中的紗布仔細纏在自己的身上,可惜後麵的皮肉夠不到,汀蕪拿了過來為他上了藥又重新纏紗布,他一雙眼裏盡是笑意,抬起頭盯著床前的自己:“名字是好,可惜唐多令的後幾句你可知道?”
“姑姑?姑姑?”俊兒見她發愣連著喊了好些聲。“姑姑怎麼哭了?”她回過神擦掉眼淚笑道:“俊兒的名字也好聽。”
蘆葉滿汀洲,寒沙帶淺流。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遊。
夜裏陪紀老夫人和幾位司令官的太太們搓了幾回合的麻將,那幾位太太不解趣,硬拉著她繼續玩,她說是乏了便給推辭了。洗過澡之後往床上一躺,不知怎麼的也睡不著了,反倒是越來越有神采。
她靜靜地看著天花板,無端的又流出了眼淚。心裏又悔又恨,悔恨當初他在演練中槍將死時,自己不應該救他,悔恨自己不該數月照料他,不該愛上他也不該同他結婚。可若不是她親眼見到,親耳聽到他接電話,自己也不知道他竟早已是有未婚妻的人,遠在北地的女子還在等著他,等他回來同自己結婚。
她不想做別人背後非議的女子,不想做任何人口中插足美滿的女子,然她好歹也是南部督軍的女兒,憑何自己要與別人共侍一夫。她心傷的極了,轉頭就跑,恰逢英國街道車來車往,不慎間她被撞出許遠。
醒來的時候,庫倫醫生告訴自己,那三個月大的孩子已經不幸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