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隔壁死了張老婆(1 / 2)

張老婆兒今年七十六歲,大前天死了,就住在這條胡同第三單元,算是我的隔壁。

這個社會,死個人很容易。打開網頁,各種死。淹死的、撞死的、不知什麼原因反正就是死了的,沒什麼驚奇,何況還是一個老婆兒。

我從搬來這條胡同兒開始,每天都會見她至少一次。有時是上班時,有時是下班時,有時一天兩次。起初的年餘,她還能笑著聽我喊她張奶奶,後來就不行了,雖然還在聽我喊著張奶奶,但表情卻是像有北鬥之前的天氣預報了。

她死了,我當然沒有不習慣,雖然自己很善良。對整條胡同兒的人來說,雖不至於說是“死的正當時”,盼著死,卻著實沒有悲哀。

……

這條胡同兒很破敗了,據說也代表過這座小城的繁華,奈何發展日新月異,隻有胡同兒口的石雕固守著當年的威嚴,就像得過勢的人在暮年依然會把發型打理的絲毫不亂,掙紮著用發膠封存一些輝煌歲月裏的姿態。住在這裏的人都是老鄰居了,就算沒有幾十年的交情,也得有十幾年的低頭不見抬頭見了吧,雖然最近也住進來了不多的像我這樣的年輕人,剛在小城謀得差事,圖個這裏的房租便宜。我們幾個就像石子,投進著河流,濺起幾片水花,幾圈漣漪,很快就歸於平靜。朝暉晚霞下胡同兒寧靜祥和,鍋碗瓢盆聲中也是最和諧的溫情。

如果說這一切發生了變化,大概是從張老婆兒臉上擁有了像天氣預報屏一樣豐富內容時開始的。我在這裏住的第二年,確切的說是在這裏經曆過第一春節之後,張老婆開始變的很煩人。

春節過後上班的第二天,正月初九,還在“年”裏頭,街頭巷尾的爆竹聲裏還漂浮著很濃的祝福味,張老婆卻用一句很不友好的話點燃了和她同住一個單元的對戶兒的怒火,以一場激烈的爭吵炸開了這條胡同兒幾十年修築的情誼堤壩。

我在隔壁聽得分明。張老婆兒憤怒的理由是中午時分被鄰家走親串場的客人打擾了午休,晚間又被來鄰家走親戚的客人誤敲了房門。不依不撓的態度,迷惑了鄰居對十幾年交情深厚的判斷,基於小題大作認識的陪不是最後變成了對無理取鬧、故意找茬的憤怒,事情被鬧的很大。以至於張老婆兒春節都沒有回來的一雙兒女需要急匆匆的從外地趕來,左右陪了不是之後,才暫時平息了這場紛爭。

說暫時,是因為就我所知道的,這樣的紛爭從那次之後好像有了周期,在往複循環中,張老婆兒以個人之力對抗著整個胡同兒。很明顯,張老婆兒人老了,不太會處理善後,紛爭一起,十有八九是張老婆兒的兒子或是女兒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從外地趕回來,修複被她炸開的缺口。

再往後,當這種周期變得類似於每月來一次的東西時,發現張老婆兒的公關兒女出現的次數就少了,似乎是在攢著。大意可能是“老娘啊,你就可勁兒造吧,到了還款期,我大不了連本帶息一並還人家就是了”。

說起張老婆兒,其實原本也是一個很讓人尊敬的人,奈何“晚節不保”。我本是外來人,打聽家長裏短的八卦之心更不會在這裏發酵。隻是聽胡同的人議論多了,也聽得一些。

女人的一生大概必須要說到幾個人,排在首位的應該就是她的丈夫。張老婆兒的丈夫名叫“衛國”,很有年代感的名字。有些人的名字隻是用來叫一叫,但這個“衛國”卻把名字當成了一生的信仰。扛過槍打過仗,為革命事業流過血流過汗,最終為黨旗貢獻了一抹鮮紅。張老婆兒三十六歲就守了寡。至親不多,從此獨自一人用嬌小的身軀抗衡著歲月的洗禮,一雙兒女不僅被培養成人,而且成才成棟。女兒工作在省城,兒子工作在市區。張老婆兒一直就是住在這裏,不曾和兒女同住。剛開始或許是因為幾十年來的習慣,後來呢可能更多的是考慮不給兒女添麻煩吧。畢竟,兒女也都是早就有兒女的人了,工作生活都是很忙很辛苦。張老婆身體也還好,街坊鄰居也都是處的久了,就更不願離開這裏了。剛開始那幾年,他們,我是說張老婆兒的兒女們,回來的次數還比較多,後來就很少了,逢年過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