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非盡力睜眼,霧氣忽又消失了,兩旁的樹木向後飛逝,起初還是粗圓的樹幹,一眨眼,尖尖的樹梢已到眼前。
方非驚訝極了!他低頭看去,老單車輪子空轉,叫得歡天喜地,車架的鋼管上湧現出點點青光,好似藏了千百隻螢火小蟲。
單車真的在飛!它一陣子飛得極高,林梢摩擦車輪,發出沙沙的細響;一陣子又飛得極低,奔馳的疾風憤慨了車前的長草;它在梧桐林中穿行,隻差一線就撞上樹幹;它越過了一方池塘,在波心留下了飄渺的幻影。
方非手攥車把,臉上的熱汗被冷風吹幹,身邊的山林變幻莫測,一會兒高入雲天,一會兒又像一片小草。一輪滿月在林間穿梭,活是一頭白色的鳳凰。
“小裸蟲,看右邊!”燕眉叫了一聲,方非轉眼一看,林木中出現了一條筆直的公路,公路上一輛車風馳電掣,大公雞開啟了氦氣加速,車後兩道尾焰,惹起一片流光。
仿佛有一戲弄,燕眉駕車穿過樹林,飛越跑車上方。距離之近,方非幾乎看得見吳能俊的臉膛——公子哥兒勝券在握,嘴角微微含笑,兩眼直視前方——刹那間,方非的心裏起了一絲說不出的同情。
越過跑車,單車鑽入道邊的林莽。方非眼前一黑,公路和跑車消失了。當公路再次出現,道路的中央,靜悄悄豎了一杆白旗。
燕眉咯地一笑,俯衝下去,像是破空攫浪的白鷹,將那旗幟拿在手裏。
單車淩空一跳,落在大樹頂端。方非心神恍惚,半夢半醒,凝目望去,跑車由遠而近,正在飛速逼近。再一回頭,遠處的公路還沒完工,道上橫了一排路障。
跑車在路障前停下。吳能俊東張西望地尋找白旗。
“笨蛋!”燕眉輕輕罵了一聲,“小裸蟲你說,怎麼處置這個東西?”
方非本來認定會輸,從來沒有取勝的念頭,更別說思考處置的花樣,這時期期艾艾,根本無從說起。他正在支吾,燕眉忽地咦了一聲,目光投向遠處。
吳能俊找不到白旗,滿腹疑竇,正在罵罵咧咧,忽聽嘩啦一聲,左邊的林子晃了一下,樹葉簌簌下落。大公雞掉頭看去,喀嚓,兩顆大樹攔腰折斷,跟著呼的一聲,躥出一顆碩大無朋的怪頭。
怪頭三米見方,七分像蛇,三分像是蜥蜴,皮膚凹凸不平,一張怪嘴張得老大,方非遠在樹上,也能聞到濃烈的臭氣。
“咻。”怪頭發出一聲銳嘯,吳能俊愣了足足五秒,發出一聲嘶啞的狂叫。
“恐,恐龍……”他一聲叫完,才想起駕車逃命,他連踩油門,可都踩在了刹車上麵。手忙腳亂中,怪物刷地一掙,身子又伸出來一截,體表鱗片宛然,在明月下發出沉沉的烏光。
吳能俊終於踩中了油門,怪物也已鑽出了全身,它二十米長,背上褶皺多多,下有兩隻利爪,長尾巴掃過公路,咣當一聲,擊中了野馬車的尾部。
哧溜,跑車歪斜滑行,撞上一棵大樹,安全氣囊嗖地彈出,將吳能俊死死摁在了坐椅上麵。
“咻。”怪物跳到車前,昂起怪頭,背上的褶皺刷地抖開,化為了六扇巨大的肉翅,月光透翅而過,粗大的筋絡曆曆可見。
方非嚇得發抖,他張大嘴巴,呆呆望著燕眉。少女搖了搖頭,淡淡說道:“別看我,處置歸處置,我可沒想要他的命!”
“那……”方非極力壓住心跳,“那是什麼?”
“蛇妖肥遺!”
“肥遺?它來幹什麼?”
“也許衝我來的!”燕眉雙眉一揚,“冤有頭,債有主,我下去打個招呼!”
肥遺俯下腦袋,衝著吳能俊刷刷吐信,兩隻琥珀色的眼珠,發出可怕的凶光。公子哥兒卡在那兒,似乎已經壓扁,胸腔裏發出淒楚的呻吟。
“咻。”蛇妖撐開怪嘴,黑漆漆好似一個大洞。
蛇嘴還沒合攏,一道紅光夾雜白影,從兩排蛇牙飛掠而過。燕眉一把扯起吳能俊,閃電般躥上天去。
肥遺咬住跑車,大力咀嚼幾下,一陣怪響叫人牙酸。它將這堆破銅爛鐵吞進了肚裏,就像打發小蝦小魚。
大公雞受驚過度,昏了過去。燕眉隨手一扔,將他晾在了樹梢上麵。
少女左手按腰,靜靜漂浮半空,腳下長劍流光,好似火燒霞湧。一陣大風吹過,樹鳴草嘯,如濤如鼓,明月半遮半掩,變得暗淡昏黃。
四周暗了一下,蛇妖也飛到了天上,它的六扇翅膀,擋住了蒼白的月光。
“大笨蛇。”燕眉招了招手,“來呀!”
“咻!”肥遺一張嘴,吐出一道慘綠的火焰,綠焰長有百米,經過的地反,樹木由黑變灰,變成了一團團淡淡的霧氣。
燕眉一揚手,大火無中生有,好似橫空畫出。火勢越滾越大,挾著疾風衝向綠焰。神火鬼焰淩空交鋒,綠焰越燒越短,忽然消失不見。
肥遺怪叫一聲,繞過大火,張嘴來咬燕眉,燕眉咯的一笑,縱身躲開。兩邊一追一逃,遠遠看去,就像是一隻凶惡的黑雕捕捉輕靈的白雀,雙雙銜尾急飛,一頭鑽進了莽林。
蛇妖的翅膀好似刀鋒,不時斬斷樹木,阻攔少女的去路。可是燕眉飛行靈巧,根本不為所動,她快快飛,慢慢飛,高高飛,低低飛,她在倒下的樹椏間飛,在蛇妖的翅膀下飛,在百米高空飛,在離地寸許飛,繞著樹幹飛,蹴著草葉飛,儼然故意弄險,怎麼驚險,就怎麼飛行。
方非看的目不暇接,一顆心附在了燕眉身上,隨她高低起落,一陣鬆,一陣緊,幾乎就像身臨其境。正瞧著,忽覺臉上一熱,似乎滴了什麼,他伸手一抹,又粘又濕,湊近一聞,一股血腥氣直衝腦鼻。
方非寒毛豎起,頭頂又掉下來一個東西,他下意識接住,這東西又軟又濕,就著月光一看,方非幾乎閉住了呼吸——這是一顆夜鶯的頭顱,鳥頭齊頸折斷,雙眼暗淡無光。
方非一抬頭,樹梢上星星點點、布滿紅光,發光物團團漆黑,其中的一隻向著圓月舒展開來,尖耳大肚,長了一對闊大的肉翅。
“蝙蝠!”他的驚叫聲還沒出口,蝠群扇動翅膀,呼啦啦猛撲下來。
“哎呀!”方非忘了身在樹梢,匆忙蹬踩踏板。可是才蹬兩下,蝙蝠已經落在他的身上,利爪陷入肉中,傳來一陣劇痛。
哧,全無征兆,夜空亮了起來,滿樹枝葉變得通明雪亮——百十道電光從天落下,勢如快劍長戟,刺中了漫天的蝠影。
哀鳴聲淒厲刺耳,蝙蝠紛紛下墜,方非才覺肌膚發麻,妖蝠已經一隻不落地被閃電殛死。
肥遺受了驚動,黃澄澄的蛇眼筆直瞪來,它遲疑了一下,忽地丟開燕眉,向著方非飛來。
方非嚇呆了眼,忽聽燕眉銳叫一聲:“快蹬車!”他想也不想,應聲猛蹬踏板。老單車嗚嗚激響,咻,一道碗口粗細的電光劈頭射落,喀嚓,大樹從中斷開,樹身來回晃動,方非隻覺車輪打滑,不由得向下落去。他身在半空,臭氣上湧,肥遺怪口怒張,從下麵狠狠咬來。
鬼使神差,方非連人帶車,掉進了蛇妖的嘴巴。
絕望一閃而過,耳邊盡是淒厲的風聲,哧溜,方非眼前一亮,身邊出現了三道電光。
電光快過人車,肥遺五內如焚。它倉皇中想要閉嘴,不料單車落下,卡在了它兩顎中間。蛇妖一身怪力,任何鋼鐵都能咬碎,單車看似殘破,居然堅硬得出奇,不但沒有扭曲變形,反而死死撐住了蛇嘴。
方非上不能上,下不能下,心裏的感覺悲慘透頂,衝天的臭氣從身後洶湧噴出,兩排蛇牙直愣愣豎在兩邊,牙尖上毒涎橫流,眼看就要滴在他的臉上。
方非昏迷了大半,剩下一小半神誌,還記得燕眉吩咐,下意識踩動車輪。
隨他一蹬一踩,電光虛空生成,一道接一道地射入蛇嘴。肥遺好似羊癲瘋發作,亂抖亂顫,筆直下墜。落地前它用舌頭叉住了單車,盡力向外一頂,方非連人帶車地飛出了蛇嘴,呼地向一棵大樹撞去。
身邊紅光閃動,方非身子一輕,被燕眉抓在了手裏。老單車挾風撞上了樹身,轟隆一身,大樹攔腰折斷,將單車埋在了下麵。
女道者救了方非,飛到蛇妖的上方。肥遺抬頭掙紮,無奈傷勢沉重,不能施展妖法。
“太古火萬引精神。”吟哦聲傳入耳中,方非昏昏沉沉,抬眼望去,燕眉的手裏多了一支長長的毛筆,筆管火紅,筆鋒淡黃。
七個紅光小字出現在了蛇妖背上。肥遺哀聲悲叫,身子顏色轉淡,它的軀殼深處,燃起了一點明亮的火光。火焰從內向外地燃燒,轉眼燒破蛇皮,燒盡血肉,隻留下一副黑糊糊的骨架,這時間,一陣微風吹過,勢如摧枯拉朽,骨架化作了一堆飛灰。
燕眉落在地上,掃視滿地狼藉,她沉吟一下,走到公路邊上,輕輕一揮毛筆,道路的中心如飛下線,一眨眼,露出了一張地穴似的怪嘴,足有十米見方,黑沉沉的深不見底。
怪嘴一開一合,好似向內吸氣。穢物與屍骸受了吸引,接二連三地鑽入了那張大嘴,就連折斷的樹木也不例外。
過了一會兒,大地的深處響起了一聲號叫,淒涼沉悶,無法形容。跟著怪嘴合攏,路麵平複如初,四周的地麵幹幹淨淨,仿佛什麼事情也沒發生。
“那是什麼東西?”方非的身子縮成一團,提問的聲音微微發顫。
“太歲!”燕眉收起毛筆,微微皺眉,“我用了一道‘太歲滅跡符’,把這些髒東西清理了……可惜,車子叫大笨蛇吃了,倒是一個大大的破綻。”任她法力多高,也變不出一輛價值千萬的古董車,想來想去,大為惱恨,“大笨蛇太可惡,哼,死了也不叫人清淨。”
罵了幾句,她又想起什麼,衝著方非微微一笑,“小裸蟲,你今天做得好啊,要不是你,除這蛇妖可不容易!”
“明明是你除了它,跟我又有什麼關係?”方非的聲音有氣無力。
燕眉搖了搖頭,說道:“大蠢蛇一身妖法,飛得又快,本來我們還得鬥上一陣。可它自己討死,偏偏跑來惹你,結果被你的太乙神雷射進了嘴巴,這麼一來,我才能靠近它,用‘引火入魔符’勾動它體內的魔火……”
“太乙神雷……”方非睜大雙眼,手指鼻尖,“我的?”
“就是‘你的’!”燕眉笑了笑,“小裸蟲,你把單車推過來。”
單車橫在地上,不知好壞,方非本想摔了這一下,沒有四分五裂,也該缺東少西,誰知上前一看,單車破舊如故,可也結實如初,不但沒有缺少一顆螺絲釘,用力一推,吱呀呀的聲音也很熟悉。
老單車頑固倔強,完全超乎想象。方非無可奈何,隻好推車回來。
燕眉吩咐他擺正單車,一伸手,撫過車架鋼管,口中念念有詞。老單車應聲明亮起來,一片鐵鏽中間,燃起了點點青光。方非仔細一看,吃驚地發現,這些青色的光點,要麼仿佛雲朵,要麼形如雷電;還有許多竟是細小的文字,有的可以辨認,有的卻古奧難識。
“這些雲雷文和太乙神符,古老精深,全是古代道者的手筆。”燕眉收起笑容,臉色變得十分嚴肅,“小裸蟲,這是蒼龍道者打造的一部雷車,不但可以飛行,遇上邪魔妖怪,還能發出閃電雷霆。”
“雷車?”方非目瞪口呆,“你是說這輛破車?”
“破車?”燕眉輕輕一笑,“這可不是它的本來麵目。不知為什麼,有人故意把它變成了這副樣子。至於鐵鏽?哼,也是為了掩飾雷紋寶符,故意添加上去的呢!”
方非望著單車,又迷茫,有懊惱,直覺受了莫大的嘲弄——老單車是一部雷車,自己騎了一個多月,居然毫無察覺。
“啊!”他向上一跳,忽地大叫起來,“伯祖母,是伯祖母……”
“你鬼叫什麼?”燕眉白他一眼。
“這輛車是伯祖母給我的,她,她……”方非說到這兒,忽地張口結舌。
“什麼伯祖母?”燕眉冷冷說道,“我早說了她不簡單,鬧得不好,還是一位謫仙。”
“謫仙?”
“謫仙就是常住在紅塵裏的道者!”
“謫仙的本領大不大?”方非忍不住問。
“反正不小!”
“他們那麼厲害,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方非的心裏十分納悶。
“謫仙來到紅塵,必有不得已的苦衷,他們有《天人誓約》管著,不是萬不得已,不會暴露身份。”燕眉想到了什麼,嘴角浮現出一絲笑意,“不過也有家夥不甘寂寞,使了一點兒小法術,湊巧被裸蟲看見,當成了鬼怪神仙!”
“你說伯祖母是謫仙,她為什麼又把雷車給我?”謎團接踵而來,方非應付不暇。
“我不知道!”燕眉搖了搖頭,“你該去問問她!”
“燕眉,我、我要回一趟家!”方非的心裏混亂極了,隻想找到老婦,把所有的疑問弄明白。
燕眉放飛變幻戲法,從錦囊裏抽出一支半米長的卷軸。但見方非一臉疑惑,少女笑笑說道:“這是二十倍的彌芥囊,可以裝比這個口袋大二十倍的東西!”
“能裝人嗎?”方非好奇地問。
“應該可以!”燕眉一本正經,“你要不要試一試?”方非趕忙搖頭。
少女展開卷軸,掃了一眼說道:“小裸蟲,你那伯祖母要是謫仙,一定不在家裏;要是裸蟲,那可就不好說了!”
“你怎麼知道?”
“我就是知道!”燕眉收起卷軸,揪來吳能俊,公子哥兒的褲子濕了一片,身上全是屎尿的臭味,少女皺了皺眉,低聲念誦一句,運筆一掃,公子哥兒的額心閃過一片紅光。
“你幹什麼?”方非瞧得發愣。
“這是一道‘健忘符’,我改變了他的記憶,讓他以為車被偷了,今晚別的事情,他也會統統忘掉。”燕眉提起吳能俊,縱身跳上後座,“小裸蟲,你不是要回家嗎?還等什麼,快來開車!”
方非見她肯陪自己回家,精神一振,喜出望外。他慌忙跳上了雷車,還沒坐穩,呼,單車又飛了起來。
這一次飛行更快,不久看見了四個摩托車手。他們人樣車翻,躺在地上大聲呻吟,他們闖進了霧裏,本想痛打方非一頓,結果不辨東西,互相撞在了一起。這時眼看雷車飛來,嚇得目瞪口呆,燕眉筆尖一掃,四人昏了過去,少女又一揮筆,抹去了他們當晚的記憶。
兩人丟下吳能俊,車不沾地,又向天上飛去。
雷車在高天上疾馳!頭頂明月,伸手可及,狂風吹麵,叫人生出寒意。
全然沒有征兆,雷車極速下降!方非血往上衝,四肢繃緊,狂風吹得他睜不開眼睛。好在這感覺並不持久,嘎吱一聲,雷車落在地上,他張眼一看,四麵槐樹圍牆,已經到了老宅中央。
宅子裏寂無聲息,看上去黑黢黢的一片。方非心頭發慌,叫了聲“伯祖母”,無人回應,又叫了聲“黑魁”,還是沒有動靜。
“黑魁是誰?”燕眉好奇地問。
“黑魁是條黑狗。”方非苦著臉說,“隱書是它送給我的!”
“狗送隱書?”燕眉一挑眉毛,眼裏閃過深深訝異,“小裸蟲,你不騙人?”
“騙你做什麼?”方非一五一十,把昨晚的遭遇說了一遍。燕眉默默聽完,右手打個響指,指尖燃起一朵白色的燈花。
“這是琅嬛草!”燕眉伸手拂過樹下的碧草,“道者喜歡它的香氣,烘幹以後,可以當作煙草。隻不過,這草一入紅塵,就會枯死,隻有借助神物的靈氣,才能勉強存活。你瞧,隱書一離開,這草也死了……”她直起身來,仰望槐樹,輕輕歎了一口氣,“這棵碧神槐也一樣!”進入客廳,燕眉舉手著涼墨龍大畫,審視了一會兒,點頭說:“果然是乙龍鎮宅術!”
“乙龍鎮宅術?”方非聽得一頭霧水。
“這是蒼龍人的秘術,先造一個密室,藏好寶物,再用一棵神木鎮鎖入口,同時設下禁製,畫龍卻不點睛。如果老槐樹是密室的門鎖,這條墨龍就是開鎖的鑰匙。要想打開密室,必須施法者親手點亮龍睛,激活墨龍,不過……”
“不過什麼?”方非急切問道。
“這秘術設好以後,隻可使用一次,一旦用過,馬上作廢。你看,墨龍顏色慘淡,全無生氣,可見法力不再,變成了一張廢紙。”
“啊!”方非恍然大悟,“難怪了,我早上看見這畫,就覺得很不對勁……”
“小裸蟲,你說黑狗點了龍睛?”
“是啊!”
“真奇怪!難道說,哪位大道者化身為狗……可是,他又為了什麼不惜化身畜類?為了守護隱書嗎……”燕眉注視墨龍,陷入了深深的迷思。
方非哭笑不得,多日來常住的房屋,變成了一個謎團重重的地方。他走到了老婦房前,輕輕伸手一推,嘎吱一聲,房門居然開了!他愣了一下,摁下門邊開關,可是,房裏的燈卻沒有亮。
屋子裏黑洞洞的,方非走了兩步,一跤絆倒,他伸手摸去,攔路的是一張花梨木的搖椅。他不敢亂動,呆了好一陣子,雙眼才適應了屋裏的黑暗——床上被褥整齊,紗帳流蘇低垂,床邊的老搖椅晃晃悠悠,發出一聲聲苦悶的長吟。
屋裏沒人,方非悄悄退了出去。客廳裏,燕眉還在畫前沉思。他不便打擾,轉身上樓,樓梯的扶手涼沁沁的,空氣中彌漫著河水的臭味。走近書房,還是沒電。方非推開窗戶,月光微淡如水,照得書桌光亮如鏡,他低頭看去,一眼看見了自己的影子——雙頰微微瘦削,鼻子不算挺拔,可是圓潤端正,兩隻眼睛藏在黑暗深處,發出星星光芒。
影子忽地一暗,似被什麼遮住,不經意間,影中人的雙頰凹陷下去,鼻子拱了起來,眉毛漸漸變粗,好似無鋒的銼刀!
“怎麼回事……”方非的心子一縮,想要後退,冷不妨一隻枯瘦大手從桌麵躥了出來,一下子扼住了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