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木向人秋，驚蓬掠鬢稠1。是重陽何處堪愁?記得當年惆悵事，正風雨，下南樓2。
斷夢幾能留，香魂一哭休3。怪涼蟾4空滿衾裯5。霜落烏啼渾不睡，偏想出，舊風流。
【注解】
1驚蓬：飛速的蓬草，比喻漂泊不定的行蹤。亦用以形容頭發像一蓬雜草的樣子。
2南樓：位於南邊的樓，南朝宋謝靈運有《南樓中望所遲客》詩。
3香魂：美人的靈魂。
4涼蟾：月亮，此處指秋天的月亮。唐李商隱《燕台詩·秋》：“月浪衡天天宇濕，涼蟾落盡疏星入。”
5衾：大棉被，古人亦指被褥床帳等臥具，語出《詩經·召南·小星》：“肅肅宵征，抱衾與實命不猶。”
【典評】
這首詞是描寫詞人在塞上度過重陽佳節時的感傷心情：重陽時節已是深秋，連天的雜亂蓬草，一派的荒涼蒼茫，納蘭的心中不禁充滿了離愁別緒。猶記得那年你在風雨裏走下南樓，夢中人音容宛然，夢已醒，留不住，便無影無蹤了。隻怨那清冽的月華，落了滿床的光輝，驚醒了夢中人。霜華落滿窗外，烏啼擾人無法入眠，回憶起從前的往事，就更加輾轉反側了。
上片描繪了一幅肅殺落敗的秋景圖，下片則抒發了詞人在重陽節時的感傷心緒，以景及情，將詞人孤枕難眠的寂寥心境刻畫得入木三分。
“古木向人秋，驚蓬掠鬢稠。”實際是無須描述秋景的，納蘭要的隻是這秋的氣質，傷秋的寂寞與孤苦。一葉落知天下秋，那陣惱人的秋風來自於納蘭的內心，是寂寞發出的聲音。
“斷夢幾能留，香魂一哭休。”美夢方醒，留不住相思，淚水濕透了臉頰。範仲淹的《蘇幕遮》有雲：“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納蘭的悲愁無須靠酒醉，他的每寸肌膚都是傷感的。
“怪涼蟾空滿衾裯。”此處的“涼蟾”是指明月，化自了李商隱的《燕台詩·秋》：“月浪衡天天宇濕，涼蟾落盡疏星入。”與上片相比，悲苦似乎更深入了，一折折，一層層，悲則更悲，苦則更苦。
以“霜落烏啼渾不睡，偏想出，舊風流。”作結，一個寂寥無眠的深夜，偏偏想起了從前的情事。全詞到此就戛然而止，似乎一個未完成的故事，思及往事之後呢？也許是更加寂寥的輾轉反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