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搖搖頭,破涕為笑:“哪能呢,你走得太久了,我擔心你罷了。”
他似乎被氣笑:“半年前還能帶你在北境與雪狼群嬉戲,你有什麼好擔心的。”說罷一把摟過了她感慨道,“哎,纏我纏得這般緊,一刻都離不得,你可還是那傳言裏萬馬千軍當前氣定神閑的巾幗太子妃?”
慕容善剜他一眼:“你還不願意了?那我換個人纏就是了。”
長孫無羨笑一聲,換雙臂抱緊了她,眼光順著她的衣袖望進了那一層薄紙,沒再說話。
慕容善這一夜沒大睡得著,因怕惹長孫無羨起疑,也不敢翻來覆去地折騰。卻奈何他敏銳至極,察覺她不成眠,竟罵她是否惦記上了旁的男子,她隻得推說是天冷給凍得。他便摟了她睡,一下下拍撫她的背,哄毛頭嬰孩一般。
如此倒真睡了過去,卻睡了不多時複又醒轉,一眼瞧見身旁空蕩蕩的沒有人,她當即嚇了一跳,趕緊起身去尋。
哪知尚未出山洞,便透過那臨時搭就的藤草木門的縫隙望見了外頭的景象。
皓月當空,老樹下燃了一堆枯木,敞亮的火光裏,她瞧見那人仰頭喝空了一壇酒,繼而拎起擱在腳邊的另一壺,三兩下啟開了封壇的頂花,手一側,將酒液鄭重而緩慢地盡數灑在了泥地裏。
一麵道:“你們倆也老大不小的,也該娶妻了,記得找個美嬌娘,來日帶給我瞧瞧。”
他沒有自稱本宮,以‘我’親近,語氣含笑,眼底卻是一片冰涼。
慕容善的眼眶霎時一熱,下意識摸了摸藏在袖子裏,未有機會燒毀的信。他分明什麼都知道了。他本就聰明,又太了解她,要瞞他什麼,實在太難了。
她緊緊扒著手邊的藤條,知曉他此刻心內苦痛難言,或者不上前打攪更好一些。長孫無羨卻未久留,做完這些便拿灰泥熄了火,轉身就往回走了。她回奔不及,因此被他逮了個正著。
麵麵相覷裏,兩人誰也未對自個兒這番舉止作出解釋。
良久後,是慕容善先伸手抱緊了長孫無羨,她說:“……我們要活下去。”
長孫無羨緩緩眨了一次眼,一手攬緊了她,一手輕撫著她的鬢發道:“嗯,活下去。”
北風卷地,枯葉漫天,這一年冬當真太冷了。
她躲藏在他的懷中,卻將眼光投放得很遠很遠。這一刻,她好像不止瞧見了雲淩白釗,還瞧見了昆明上萬將士的英魂。
那條路上荊棘滿布。他們在浴血奮戰。他們的刀鋒勢如破竹。
東陵的山河腐朽了,總得有人將它劈開來,叫那高高在上,視眾生如螻蟻的人看個清楚,這崢嶸歲月皎皎輿圖裏,誰才是真正的操刀人。
……
長孫無羨的“死訊”傳開不久,東陵的天就變了。
長孫無諶的姿態看似十分沉痛,稱盡管此前太子被廢,卻畢竟是長孫家的血脈,且此番亦是奔波勞碌,未有功勞也有苦勞,因而曾派親衛前往昆明,欲恭迎皇太子回京。卻不料皇太子自知罪孽深重,還道是朝廷意圖拿他回去治罪,因而一路逃竄,最終意外葬身懸崖。此等結果,著實令他痛心萬分。
繼而又擺出一副要替長孫無羨收拾爛攤子的模樣,處置起了北境與北戎,西境與西鳳的戰事,及東陵朝同西鳳王庭的恩怨。廢太子刺殺西鳳老王,並將此事嫁禍與西鳳四皇子,致使西鳳內部險些掀起一場浩劫,對此,新王聲稱絕不輕饒。曆經多時談判,為保東陵根基,及民生安樂,無可奈何之下,長孫無諶最終隻得與西鳳的新王簽訂協議,割讓東陵西境以圖休戰。
東陵與西鳳北戎二族曆經大半載的戰事終得了結,卻因此痛失半壁江山。西境一線,南起雲貴,北至川隴蒙,盡歸異族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