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輕塵想也不想接上:“火燒連營。”

慕容善望了眼天際自西向東翻湧的團雲,道:“黃昏時分將有最末一批新兵入營。營地陳設西疏東密,營房多在東向。今日恰逢天幹,且刮西風。明後日則約莫有雨。”她說完這看似毫無關聯的一串話,問他們,“應當便是今夜了。救是不救?”

兩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救。”

三人至此也算摸透了西鳳王朝,或者說鳳輕鴻的心思。

東陵西境一帶百姓眾多,西鳳軍如今缺兵,亟待添備軍力,自然不得放過現有的青壯。但漢人於武天生弱西鳳軍一截,要將這些初出茅廬的“童子雞”養精必得費一番氣力,西鳳軍恐怕沒那耐性一步步慢慢來。

欲意花最短的功夫挑出最強悍的,將他們在最短的時辰內養成能夠擋在西鳳軍前頭衝鋒陷陣,勇猛拚殺的士兵,最簡便的即是將之逼上死路。

活下來的就是能人。至於死了的,鳳輕鴻不會在意少些廢物。

且除此外,還有十分要緊的一點。如今江山初易,盡管東陵的朝廷割地求和了,可雲貴川隴等地的軍民卻並非全心歸順,以至西鳳軍開春以來幾乎日日忙於鎮壓各地暴—亂。倘使他們猜的不錯,鳳輕鴻是預備將縱火燒營的事嫁禍給這些頑固不化的地方軍民,好叫漢人對付漢人,使得東陵自內裏緩緩分崩離析,最終徹徹底底歸心於西鳳。

入夜後,長孫無羨托鳳輕塵在營房裏頭照看慕容善,抓了吳彪去洗腳。

兩人在外頭磨蹭半晌,回來時,吳彪手裏多了兩柄刀,一見幾人便問:“來來,都過來瞧瞧!我說我左手這柄叫‘雁翎刀’,右手這柄叫‘苗刀’,王行非說得反一反,你們倒給評評理!”

慕容善與鳳輕塵抬起眼皮,一瞧便知吳彪說得不錯,卻是誰也沒說話。長孫無羨能不認得這倆玩意兒?他便閉了眼也認得罷。

錢響見狀嗤笑一聲,看向長孫無羨:“你竟連雁翎刀與苗刀也分辨不得?”

吳壯則講得委婉一些:“阿彪說的恐怕不假。”

吳彪便嘚瑟起來:“你瞧是不是,還與我爭呢!來來,一個銅板!”

長孫無羨的臉色黑得很不好看,掏了個銅板丟給他,隨即作出一副很傷麵子的神情,說:“睡了睡了。”

吳彪一提手裏頭的刀:“不是說好了,誰輸了誰便拿回落兵台去的?你這都要睡了,它倆如何辦?”

長孫無羨瞥他一眼:“三更半夜的誰閑得查驗兵械?你擱屋裏頭,我明早再拿回去便是,出了事算我的。”說罷轉頭鋪被褥去了。

慕容善悄悄抿嘴笑了一下。真是難為了他,想給自個兒與鳳輕塵配個刀,竟為了不惹人起疑這般大費周章,也不知都糊弄了吳彪什麼。

營房裏熄了燭,幾人陸陸續續睡下了,不一會兒,吳彪與吳壯那曲高和寡般的聲勢便起了。

慕容善卻隻是閉目養神,並未入眠。約莫臨近子時,一陣西風大作裏,隱約聽得營房的門被“啪嗒”一聲落了鎖。她驀然睜眼,輕扯了一下絲線。

長孫無羨自然也不曾入眠,見她如此,伸手探進她的被褥,在她手背寫了兩個字:安心。

慕容善便閉回了眼。

卻是子時過半,四麵忽亮起一片火光。濃煙四起裏,隔壁營房有人反應過來,大喊道:“天殺嘚,走水了——!”長孫無羨自然早便料知今夜會走水,隻是營地四處皆有西鳳軍把守,以他與鳳輕塵二人之力絕無可能阻止得及。倘使及早暗中知會眾人,以這些新兵的魯莽行事,亦隻會適得其反。且照鳳輕鴻燒營的意圖看,應當並非是要置全營於死地,也無意明著與他們幹起架來,因而才預備等火勢起了,盡可能不顯山露水地救得眾人。

上百間營房,六百來號新兵陸陸續續被驚起,很快便有人發現,營房的門被人從外邊落了鎖,窗柵欄也牢不可破,他們出不去了。

煙氣氤氳,火光幾乎將整個營地照得亮如白晝。營房的牆麵雖以磚石砌成,梁柱卻多木製,如此火勢之下必要被燒塌。這時候也無人得閑去管軍營是如何會走水的,一個個都慌手慌腳急於逃奔,喊話求救,卻未曾得到半點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