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沒怎得,隻是好巧不巧碰上了月事。

慕容善前些時日方才自覺慶幸,因近段時日奔波,月事未規律,在軍營裏頭也可自在便宜些,省去一樁麻煩。如今想來,果真不該高興得太早了。

她為此不免有些哭笑不得,隻歎世事多巧合。

昨年秋,長孫無羨見她疼過一次,亦對她相當著緊,逼迫她喝了好長一陣子的湯藥,卻是離京後兵荒馬亂,時常朝不保夕,無可避免地擱淺了此事。眼下瞧她疼得厲害,真真恨極了自個兒的大意。

慕容善入夜後睡得不安穩,如何個躺法皆覺不得勁,又因手腕的絲線連了隔床的長孫無羨,不敢翻來覆去地擾他,便蜷縮成一團默默地熬。

長孫無羨卻哪裏會不曉得,幹脆趁同屋幾人入眠後,爬去了她的床鋪替她照上回那般揉搓小腹,為此幾乎一夜無眠。以至翌日清早起得晚了,叫吳彪發現倆人睡在一張床鋪上,複是好一頓天雷滾滾般的驚歎。

許生約莫是因此察覺了慕容善的異樣,便尋機偷溜出營,去林中替她采了些有益疏通經脈,活絡氣血的藥草來,交給了長孫無羨。他謝過後便假稱慕容善的舊疾犯了,想法子賄賂了夥房的人,替她熬了湯藥來。

卻是屋漏偏逢連夜雨。慕容善這頭尚未好利落,上邊便下了令,命全營即日起恢複練兵。翌日天蒙蒙亮,武教頭的鞭子就一鞭鞭打在了營房的木門上,催促新兵們起身。

慕容善對此倒是不意外。起頭在江陽軍營得以舒舒服服吃吃睡睡,是因鳳輕鴻尚且未挑揀出精兵來,如今既是戲也作了,場子也換了,必不可能再供眾人白吃白喝。況且倘使她未猜錯,鳳輕鴻的野心絕不僅僅止於東陵的半壁江山。

他是遲早要打進金陵城去的。

她拖著個堪稱殘破的身子,起來蹲了一早的馬步,隻覺腰背皆要散架了,卻不敢因此有絲毫的懈怠。管他們這一片的武教頭十分凶狠,逮著個偷懶的,提鞭就是一頓抽。她挨不挨得住尚且不論,恐怕在那鞭子觸碰到她的皮肉前,長孫無羨便會先與武教頭動起粗來。

如今人為刀俎,己為魚肉,她不敢連累他,隻日盼夜盼這小日子能快快過去。

如是熬了兩日,倒真依她所願送走了月事,一下輕便不少。

長孫無羨因她此前在金陵的那一遭苦難,後特意尋太醫打聽過此事,故而也並非如起頭那般全然不懂,聽得她說已不礙了,便疑惑問她,何以此番如此快就走幹淨了。

慕容善前世也有過經驗,自然曉得這般不大對勁,怕是身子出了毛病,卻怕他為此冒險請來李槐,是以不敢道出實情,隻與他打馬虎眼,說她年紀尚小,還沒個準頭呢。

長孫無羨太了解她了,曉得她撒謊是個什麼模樣,猶豫兩日才終於下了決心,待黃昏練完了兵,便借由撇開了慕容善,私下暗暗向同為女兒身的許生詢問了此事。

以他身份,放下身段問這等事,著實叫聞者吃驚。許生被他支來河岸已是十分意外,聽罷更覺奇異。隻是思及他素日裏對慕容善的著緊,倒也想通了。

她和慕容善同歲,亦尚未出閣,因而起頭不大好意思答他,緩了好一會兒,卻見他神情認真而肅穆,才硬著頭皮道:“我隻略懂一些醫術,因而不敢說得確切,照理亦不該如此快……她底子弱,氣血虧,原本也比旁的姑娘難過一些,加之此事頗受心緒打攪,多煩憂則易出岔子。如今教頭看得緊,什麼都得訓,便男子也日日叫苦連天,她哪裏受得,恐怕是擔心連累了你,故而心內煎熬。照她眼下這般情形,下回也不知是否有準數,長此以往很可能誤了大事。但你莫將此事告知與她,免得她愈發多愁思。”

長孫無羨曉得她說的“大事”是什麼。慕容善如今這情形,若不妥善處置,怕是要誤了來日生育的。他攥了拳,沉默良久後方才鬆開,點點頭道:“我明白了,多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