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輕塵聽了長孫無羨的計劃,點點頭道:“天馬行空。”說罷補充了一句,“但我喜歡。”
長孫無羨朗聲一笑:“知我者莫若鳳兄是也。臨陣策反便交給我了,你來安排行軍路線。”
十月下旬的天已是很涼了,兩位天之驕子在這麼個風都擋不牢靠的破落營帳裏頭以後勤補給兵的身份偷偷摸摸布置行軍路線。慕容善與許生一道坐在外邊不遠的柴火堆旁暖手,順帶替二人望望風。
慕容善在發呆。離京一年有餘,曆經大半載軍營生涯,幾乎叫她快要忘了自個兒原先過的是怎樣錦衣玉食的日子,以至如今竟平白生出幾分茫然來。思念親人是必然,卻因了那股不真實的恍惚之感,似乎說不上高興,亦說不上不高興。
許生見四麵無人,偏頭低聲問她:“瞧你這模樣,可是近鄉情怯了?”
慕容善點點頭:“或許是有些不適應。倒是你,一路北上背井離鄉,此戰過後,可想好了前路?”從前因長孫無羨,她對她有些許芥蒂,現如今這幾個月相處,慕容善倒覺得她身上有種莫名讓她很想親近的東西。
她笑起來:“倘使掌政的換成了兄長,我還擔心什麼前路?從前我雖與兄長關係不好,甚至給他添了很多麻煩,他如今的局麵也可以說是受我牽連,但我終究是他親妹妹啊,隻是……”
慕容善聽罷笑出聲:“隻是什麼?怕你兄長回去後將你用作籠絡人心的工具?”
“那倒不是,隻是我近來總做一些奇奇怪怪的夢,夢境裏的場景和現實一般無二,很多時間我都分不清什麼是夢了。”
“是否是那夢都一一應驗了?”
“有些相差無幾,有些像是未來之事,我也不清楚,許是因我近日思慮太多罷。”
兩相沉默裏,慕容善盯著柴火堆上方跳躥的火星出了一會兒神,問道:“此事你可與旁人說過?”
她未直截了當地答,似有若無地歎一聲道:“沒有,這等稀奇古怪之事,我自己都不太相信,又如何說與旁人聽,你是第一個。”
她說及此忽然撐地站起,將手遙遙指向遠處蒼茫的黃山:“我西鳳有一傳說,星月交輝之夜,向山神許願,心誠者將得天意成全。”說罷回頭看慕容善,“你可有心願要許?”
慕容善抬頭望向山脈與湛色蒼穹相接的一線,起身上前道:“願戰火消弭,蒼生太平,盛世長存,知己不負。”
許生一彎嘴角,隨她目光一道遠眺了去,淡淡道:“終我一生,願當如是。”
……
翌日,西鳳先鋒軍舉兵入京。京軍三大營抵死廝拚,留京武將齊齊坐鎮嚴守。鳳輕鴻遭遇了北上一路以來的最大抵抗,整整七日圍困卻久攻不下。
第八日下令命駐紮在徽州府一帶的補給軍臨時前往支援作戰。
軍令下達,補給兵們即刻整裝待發。卻是點完了兵,斷鳴營三千將士的隊伍裏忽然響起一個聲音:“申校尉,標下有一事請問。”
申圖是王庭派來領兵入京的副將,聞言瞥向長孫無羨,立刻便惱了。一個小兵,臨陣關頭囉嗦什麼。
他視若未聞,張口便要宣布開拔,預備與其餘七支隊伍火速會和。
長孫無羨卻氣定神閑地繼續問了下去:“申校尉,咱們的盔甲呢?”說罷一步步從隊伍當中走出,隨手拍了幾下前邊一名士兵的戎裝,“咱們是後勤補給兵,本無須亦無資格配備盔甲,但此番王庭命咱們上陣殺敵,難不成是預備叫咱們穿這牛皮甲去?”
申圖眉心一跳,似乎心知不妙,霍然抬首道:“弓—弩手,叫他閉嘴!”
回答他的是“砰”一聲大響。哨台上的弓—弩手自高頂摔落,霎時化作一灘爛泥。
隨即遠遠傳來一個聲音:“不必喊了,都死幹淨了。”
眾將士聞言回頭望去,便見原本守在各個哨台的西鳳軍頭子俱都沒了影。鳳輕塵負了左手屹立在那處,右手掌心那柄明晃晃的刀子閃著耀目的血光。
申圖瞠目結舌:“你們……你們這是要造反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