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自明月竹葉青新浪博客】

明嘉靖十八年三月,沈陽城郊春光明媚,鶯舞蝶飛,正是踏春好時節。

出東門不遠就是一片桃樹林,這時節花兒開的正是燦爛,引的遊人絡繹不絕,穿梭其中。

東頭一株老樹軀幹粗壯,枝頭花朵足有拳頭大小,顏色尤為豔麗。

樹下有兩個年紀十五六歲的少女正在賞花,一著黃衫一著粉裙,容貌甚是靚麗,堪與這桃花爭豔。

隻聽那粉裙少女對黃衫少女道:“妹子,你看這老桃,雖年歲偏大,花卻開得最旺。”

那黃衫少女笑道:“姐姐說的是,不僅如此,這花的顏色倒與姐姐裙子相仿,莫不是姐姐你要走桃花運了?”

那粉裙少女聽罷麵上一紅,嬌嗔道:“休得亂說,看我不扯爛你這張小嘴。”

伸手作勢欲打,黃衫少女咯咯笑著伸手抵擋,兩人為此嬉鬧不休。

正在這時,忽然沿小徑走來一個約莫十**歲的年輕男子,身著紫綢衣,容貌頗為俊秀,一邊走著一邊賞花,卻被樹下笑聲吸引,轉頭看時,正好瞧見粉裙少女,見她肌膚勝雪笑靨如花,雙目怔怔居然看得呆了。

粉裙少女猝見有人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不由嚇了一跳,雙頰緋紅,急忙低頭轉過身去,拉著黃衫少女便走。

行了數十步,隻覺身後似有兩道妁熱的目光追來,轉頭偷偷看去,卻見那男子站在原地,麵上神色甚是古怪,一雙眼睛似笑非笑,嘴唇微動,不知在說些什麼。

她正感訝異間,忽覺心頭一陣迷亂,瞬間昏昏沉沉,腳下一軟險些摔倒。

虧得旁邊黃衫女子將她一把扶住,再看她麵色煞白,急忙問道:“姐姐怎麼了?”

粉裙女子心頭莫名其妙湧上一股寒意,喘口氣道:“怕是今天玩得有些累。”

黃衫女子道:“即是如此,我送姐姐回去便是。”

說話間兩人已手挽手出了桃林,沿著小路向城中而去。

原來這粉裙女子名作習秀清,是城中水井巷習員外家的獨女,而黃衫女子名作彩霞,父親是東街米商,也是秀清閨中好友。

二人早就聽說城東郊外有片桃林風景上佳,因此今日專程相約一起出城賞花去的。此時回城已然日頭西斜。

二人沿街拐得幾個彎便鑽進一條小巷中,徑直來到座老宅前,門口站著一個老婦正翹首以盼,正是習員外的老妻顏氏。

一見她們便責備道不該貪玩回來遲了。

彩霞寒暄兩句即告辭母女離去,顏氏以為女兒受了涼,秀清搖搖頭道:“我也不知,恐是有點疲倦。”

顏氏扶著女兒進了屋,秀清隻覺昏昏沉沉身子乏力,連飯也未吃就回房歇息去了。

習員外今日出門會友並不在家,待回來時天已擦黑,一問顏氏方知女兒已睡,想著怕是白天有些著涼,便和老伴商議等明日請個郎中來看看,老兩口吃畢晚飯也早早上床睡了。

到得半夜,習員外正睡得迷糊,忽聽外麵隱約傳來一陣喧笑聲。

他心中大為疑惑,不知這深更半夜是何人還在嬉鬧,待豎起耳朵仔細聆聽,赫然發現這聲音似乎是從女兒秀清的閨房中傳出的。

習員外大驚,瞬間了無睡意,他怕自己聽錯,急忙推醒老伴,讓她也聽聽。

顏氏被從夢中叫醒,一聽習員外說畢也感詫異,可再聽卻並無任何響動,不禁懷疑習員外是不是聽錯了。

習員外更覺奇怪,方才自己明明聽得清楚,怎的此刻卻沒了聲音?

他心中著實放心不下,便讓顏氏起來去女兒房中看看。

顏氏拗不過他,隻得披衣起身,手持油燈來到秀清房中,卻見她裹著被子睡在床上,好像十分怕冷。

顏氏幫她掖好被角,正欲離去,忽見秀清翻了個身,嬌聲笑道:“奴家可不會隨你去的。”

隨即伸出雙手,似乎在推拒著什麼。

顏氏嚇了一跳,待見她雙目緊閉,方知她在說夢話,當即輕聲呼道:“秀清,秀清?”

連呼數聲,秀清卻並沒有醒,口中反而夢話連連,又說又笑。

顏氏大駭,急忙伸手欲要推醒女兒,不想推得數下,忽見秀清雙眼翻白,呼的一聲便從床上坐起,口中道:“你這老婆子好生煩人,莫要擾了我的好事,還不快走!”

隻是這嗓音粗獷,全然不似她平日口音,倒像是個男人所言。

顏氏隻覺脊背發涼毛骨悚然,手一抖差點將油燈摔在了地上。

她轉身便走,踉踉蹌蹌回到房中,隻用手指著女兒的房間,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習員外見狀大駭,不及細問,連鞋也未穿便奔了過去,進門便見女兒躺在床上,並無異樣。

他心中鬆一口氣,正待回身去問顏氏,不料還未張口便見一物迎麵飛來,急切間將頭一偏,隻聽哐啷一聲,那東西落在了門後地板上,待低頭看去,卻是個夜壺。

習員外驚駭莫名,未及言語,一物又奔麵門而來,這次居然是隻繡鞋。

習員外急忙躲開,眼見情勢不對,轉身便退出房間,將門關起,隻聽身後砰的一聲,一物又扔在了門板上,這次卻不知是什麼東西。

此時顏氏也趕了過來,欲待進去看看,也被一個枕頭打了出來,隻得和習員外守在房門,耳聽房內摔東西的聲音不絕,夫妻倆隻束手無策,又不知女兒在房中如何,當真是憂心似焚無以言表。

好不容易等到雞鳴破曉,房中這才安靜下來。

習員外大著膽子悄悄走到門口側耳細聽,房內似無半分異常,當下伸手將房門推開,隻見女兒仍然裹著被子睡在床上,奇怪的是房內整潔如昔,夜壺仍在床下,繡鞋擺放在床前,枕頭也在女兒頭下。

正自驚詫間,忽見秀清緩緩睜開眼睛,伸個懶腰便從床上坐起,一見父母在房中,似乎嚇了一跳,當即問道:“爹,娘,你們這麼早是來叫女兒起床麼?”

習員外和顏氏麵麵相覷,不知該如何說起。

顏氏向習員外使個眼色,讓他先出去,自己坐在床邊問道:“女兒,昨晚睡得可好?”

秀清怔了怔,忽兩腮一紅道:“昨晚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顏氏問是什麼夢,秀清卻不肯說,後來見顏氏問的急了,方才忸怩道:“昨兒日間在桃樹林中遇見一個紫衣男子,老是盯著我看,將我駭了一跳,回來便覺頭暈乏力早早睡了。不想睡至半夜忽見那紫衣男子推門而入,坐在我床邊。見我驚懼,那男子卻不住安慰,隻說見我生的貌美心中很是傾慕,想要和我做一對長久鴛鴦。我聽後本來心中十分恐懼,可是聽他說著說著不知怎的也就不畏懼了,還和他有一句沒一句的搭起話來。後來雞鳴聲起,他便化作一股青煙從窗中飛了出去,我心中一驚睜開眼睛,方才發覺是南柯一夢。母親,你說這夢奇不奇怪?”

顏氏聽罷麵色大變,又唯恐駭著秀清,也沒敢告訴她昨晚之事,口中安慰幾句便出了房門。

習員外早在院中等候,待聽老伴說完,也是心驚不已,道:“如此看來秀清莫不是惹了什麼妖邪?”

顏氏憂容滿麵,不住歎氣道:“這該當如何是好?”

習員外在院中來回踱步思索片刻道:“我看今晚不如你賠她睡,若有何事也能有個照應。”

顏氏一聽也隻能如此,於是晚間便將被褥抱進秀清房中與她同睡,希望這晚平平安安,不會再出怪事。

熄燈後秀清很快便睡著了,顏氏躺在旁邊心裏卻隱隱不安,一晚都沒睡踏實,就連夜裏秀清轉個身她都被驚一跳。

好在整晚過去秀清都睡得很熟,也沒有再說什麼胡話,到了第二日天明,顏氏心中終於鬆了一口氣,見秀清仍在沉睡,便悄悄穿衣下床,回到自己房中。

習員外也早早起來了,兩隻眼睛隱有紅絲,顯是一晚也沒怎麼睡好。

他聽顏氏說女兒無恙,總算放下心來,這才出門洗漱去了。

顏氏去廚房熬了鍋粥,回到秀清房中將她叫醒,見秀清神情恍惚,問她話也不答,隻一個人坐在閨房發呆,整整一天都不思飲食。

夫妻倆看在眼裏急在心上,怎麼問秀清都不說話。

到了黃昏時分,顏氏將飯端進女兒房中,正欲勸她幾句,秀清忽推說身體疲倦,早早便熄燈上床睡了。

顏氏無奈,隻得將飯菜端出,回來給習員外一說,他更是放心不下,仍讓顏氏去陪女兒同睡。

到了半夜,顏氏忽又被女兒的胡言亂語所驚醒,她起身一看,隻見秀清雙眼緊閉,口中兀自喃喃說個不停。

顏氏心中大是憂懼,正欲出去將老伴叫來,秀清忽的睜開雙眼,眼中綠光閃爍,不住在房中四處巡視。

顏氏駭了一跳,不由失聲叫了出來,隨即便覺兩眼一黑天旋地轉,砰的一聲摔在了地下。

習員外在自己房中睡的正香,忽聽隔壁老伴大叫一聲便沒了響動,心道不好,急忙起身掌燈過來查看。

沒想到一進門便發現顏氏摔在床下昏然不醒,額頭還鮮血直流,女兒躺在床上卻渾然不知。

習員外驚慌失措,急忙上前將顏氏扶起,口中不住呼喚,用衣袖替她抹去額頭的血跡。

正自手忙腳亂間,忽見秀清猛的從床上坐起,眼睛一睜射出兩道綠光,緊緊盯著自己,緩緩道:“你家老太婆太不懂道理,昨日我念著她是秀清之母便沒有來,不想她今日仍要陪睡,壞了我的好事,該當何罪!”

聲音尖利幹澀,猶如蟬噪,絕非女兒平時的聲音。

習員外心驚肉跳,看女兒披頭散發,容貌詭異,更是三魂失了兩魂,腦中不及多想,抱著顏氏便奪門而出,耳聽身後傳來一陣獰笑之聲,隨即“嘭”的一聲,房門又緊緊關上了。

他跌跌撞撞的回到自己房中,將老伴放在床上,又是掐人中又是拍背,顏氏這才慢悠悠的醒轉過來,一睜眼便止不住的流淚,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將方才之事斷斷續續的說了出來。

習員外聽罷歎一口氣,皺眉許久對王氏道:“看現今之情,秀清若非身染怪疾便是撞了妖邪。我看眼前之際需得先找個郎中來給她瞧瞧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