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越開離小鎮越遠,丁大韋對這個小鎮有著很深的感情。兒時跟夢雪就是在這裏長大的,特別是火車站,不管是賣票處、候車室,還是火車站台、火車道上,可以說每一處都留有他們兒時的歡樂。
高中畢業後又接父親班在礦上下井,挖的煤也是從這個車站運出去的。還有,就是夢雪和他們同學下鄉時,也是在這裏坐上火車走的。那天,小站的進口處張貼著“歡送知識青年光榮下鄉!農村是個廣闊的天地,在那裏是大有作為的!”巨幅標語。
丁大韋就在歡送的人群裏,他不是去送同學,他是偷偷地去送夢雪。他站在人群中間,看著同學們排著隊上車,看著很多家長們都哭了,他還看見了夢雪,看見了夢雪的奶奶在向夢雪招手,也看見了夢雪臉上的淚水。
他想上前跟夢雪說幾句話或者打個招呼,可是他沒有去,他像個辦錯事讓老師罰站的孩子,一動不動地站在火車站台上。
夢雪好像看見了他,夢雪心裏明白丁大韋是來送她的,她默默地看著他,在火車開動的時候,她看見丁大韋向她奶奶走去……
按說丁大韋接了父親的班,理應好好地下井掙錢,為家裏貼補才是。可丁大韋偏偏有顆不安分的心,他一心想考大學。他覺得隻有考大學才是自己唯一調到井上工作的出路,他還覺得自己在學校英語最好,所以他就想考外語學院。
要說考外語學院,還是受了他的老師的影響,他的英語老師姓林,是個年輕女老師,北京外國語學院畢業的。林老師很白,平時喜歡穿一件短袖白襯衫,白淨的臉上架一副棕色眼睛,上課時,她喜歡用兩個如藕似玉般的胳膊支在講桌上,用非常標準的普通話給同學們上課。
林老師的聲音非常甜潤,有時胳膊在講台桌上支累了,她就在講台上走來走去。
她在講課時的言談舉止非常優雅,特別是她的肢體語言非常豐富,不斷擺弄著一些漂亮的姿勢。她能講著課突然轉身,在黑板上寫上一個單詞,或一句什麼話,再轉過身來,用一根白嫩的手指,往上頂一下眼鏡,笑著等你明白那句話的意思。
丁大韋非常喜歡上林老師的課,他認為上林老師的課不單單是上課,而且是一種藝術的熏染,是一次精神的洗禮。因此,他常因聽林老師的課而陶醉。那時,丁大韋就想,自己一定要好好學習英語,將來也當個英語老師,有一天也能像林老師那樣,站在講台上。
他喜歡上英語課,他更想著怎樣才能把英語學好,但學英語不像學漢語有拚音,英語隻是單詞,靠死記硬背,真是不好學。他想,如果英語能像漢語一樣有拚音就好了,那樣英語單詞就能自學了。
曾一段時間,這樣的想法經常困擾著他,有一天他就向林老師提出了這個問題。林老師看著丁大韋,感覺他提出的問題很吃驚,直到看著丁大韋臉頰泛紅、不好意思,林老師才說:“能啊,才剛學英語,你怎麼就能想到這個問題?我們很快就要講英語的拚音了,不過在英語裏它不叫拚音,而叫音標。”
在上又一堂英語課時,林老師又用她那兩個如藕似玉般的胳膊支在講桌上,她以很標準的普通話說:“我們班裏有一位非常聰明的同學,他向我提出了學英語怎麼拚音的問題,這位同學是誰呢?”停了一會兒,她說,“他就是丁大韋。”她頓了頓又說,“那麼,這堂課我們就開始講英語的拚音。”
她的話剛說完,全班同學的目光就齊刷刷地看向了丁大韋,丁大韋頓時感覺很不好意思。林老師停了停又說:“不過我先說明一下,這英語的拚音,意思上和漢語拚音一樣,但叫法不同,在我們漢語裏叫拚音,在英語裏就叫音標。通過學習音標,我們就能像拚漢字一樣學習英語單詞了。”
林老師在課堂上這麼一誇,丁大韋在同學們心中的地位就上去了,後來他成了班裏學習英語的尖子。可惜的是,英語還沒有正經學,學校就開始組織學生進山義務修鐵路了。
鐵路是修在山溝裏,有時需要填山溝,有時需要開山洞,一幹就是幾個月。這樣他們的課上上停停,等礦上向外運煤的鐵路修好了,丁大韋已經高中畢業了。但值得慶幸的是,國家又恢複了高考,這對丁大韋來說真是千載難逢的機遇。
為考上大學,他沒白天沒黑夜的複習,由於用腦過度,頭發用手一撓,就嘩嘩地往下掉,但終因學英語的底子差,那年他沒考上。
爹看著丁大韋著急地說:“你天生就不是什麼上大學的料,踏下心來好好上班吧,考那大學誤工費力的不說,還考不上!”